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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南方想象落地生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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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3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副刊 |
今年冬天才第一次去了深圳,说来有点不可思议。对于不少北方人来说,南方是个温暖浪漫的所在,却也有着千山万水的阻隔,这种有形无形的距离,制造了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诗人冯至1929年就坐在北大未名湖边,写出了一首献给南方的诗——《南方的夜》。
飞机、动车缩短了南来北往的通行时间,可无论南方人来北方还是北方人去南方,内心深处未免还是有点踌躇:北方的干燥与寒冷,南方的雨水与湿热,都会让初来乍到的人有些不适应,这大约是现代人的某种矫情,古人只有马、轿,甚至只能凭借两条腿,不也照样两端穿梭。
这次到深圳幸运地遇到好天气,对比已经寒风呼啸的北方城市,这里舒服得让脱掉厚重衣服的北方人忍不住想要奔跑。在一个名字叫大芬的村子,我想要跑几步,还是忍住了,大芬虽然名义上是个村子,但已经城市化了,到处都是高楼,人们的脚步也缓慢悠闲,不适合看到一个脚步匆匆的人。
大芬村是国际知名的油画村,位于深圳龙岗区。这个村子的神奇之处在于把油画卖到了世界各地,每年产值接近50亿元。对于大芬村而言,油画虽然是项产业,但也给这个村子带来了鲜明的艺术氛围——来到大芬村未被商业开发的古老村址,会看到矮一些的楼房,刷了好看的颜色;狭窄老旧的巷子,因为某家庭院伸出来的一枝三角梅而生意盎然;两家祠堂紧挨着,看着肃穆;对面咖啡馆里的猫,熟练地从柜台上成堆的杯盘间隙穿过;店铺里的画者专注地工作,回答问题时头也不抬却含笑意,“知道你们不买,所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价格……”
离开大芬村后去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这里最值得看的是,深圳人如何在一个不大的地块上创造奇迹的:直耸入云的写字楼,排列紧密但观感不错的公寓,藏在半山丛林里的学校、寺庙、高尔夫球场,这里的高科技企业,还把一颗卫星发射到了太空,专为自己的客户提供服务……类似这样高效聚能、很有未来感的智慧社区,在深圳应该有许多吧。“深圳精神”“深圳速度”不是说说而已,在这里能深刻地体会到,这里的人,用什么样的合作态度,什么样的工作效率,才能让一座城变成一条光彩熠熠的“星河”。
从这条“星河”中走出来,来到甘坑客家小镇,一路上颇有时光穿越感,从现代城市进入一个带有明清生活痕迹的古镇,只需要三四十分钟的路程。据说甘坑村的首家居民,是来自梅州的客家人,他们在三百五十多年前来到这里,看中了此地独一无二的自然环境而选择定居繁衍,慢慢形成了一个群落,也拥有了以炮楼、碉楼、骑楼、吊脚楼等为载体的客家文化。在周边村落纷纷被高楼大厦占领之后,历史原貌保存最好的甘坑被保护起来,于是在寸土寸金的深圳才有了这个奢侈的幽静村落。
甘坑的客家特色让它区别于其他地方的古镇。建立在山坡上的老屋毗邻有序,各种树木连片成荫,三角梅、紫荆花还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在冬天里依然怒放……路过一幢正在修葺的古屋时,我从门外看到里屋的一扇窗子,窗外一丛粉红色的花朵正在摇曳,如诗如画,用镜头拉近一些,在取景框里便看到了一幅油画般的景色。甘坑真是一个适合拍照的地方,以青瓦老屋与垂在头顶的枝叶为主色调,随便添加一点花的元素,就是一张可以发到朋友圈的好照片了。
在深圳的最后一站到了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校区。这个校区分为上园、中园、下园,总而言之像个森林公园。上园和下园是建有校舍的,中园貌似暂时还没有建筑,只是大片的丛林绿地。除了赞叹校区在自然景观上的奢侈之外,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还在于它无处不在的设计感,大到学院、书院,小到书桌、椅子、台灯,都有着独具匠心的考虑,融合了实用价值与艺术价值。重点参观了图书馆,三四层楼高的图书墙,庞大的借阅室以及借阅室面山多达几百平方米的落地窗,很是震撼。
邵逸夫先生等人捐助的书院,在别的学校通常被用于教学工作,但在这里是被用于居住的,每个书院除了学生宿舍之外,还配备了厨房、室内锻炼场所、台球厅、电视厅等等。周末的时候,学生们在里面打台球,有男女生手拉着手读书,并不因有外来参观者而拘束不安。
写到这儿想起来,在图书馆长长的通道中,同样有一个面向山景的超大落地窗,窗下摆了一排十多个半球形、半封闭的躺椅,躺椅里放了柔软的垫子,躺椅前面还贴心地放了脚凳,学生们可以窝在里面读书,因为太舒适,路过的时候看到几个学生安静地睡着了,真是令人羡慕的大学生活。
离开深圳之后再想深圳,出现在脑海里的景象,反而不是那些让眼睛发亮的景观,而是生活在那里的人。建设城市,是为了拥有更美好的生活,而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美好的,深圳人恐怕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深圳的城市生活恐怕与其他一线城市一样,有着紧张的节奏与隐藏的焦虑,但深圳拥有的开阔与舒展,以及得天独厚的国际情怀,会形成有力的支撑。去过深圳之后,这座城市让我的南方想象,有了落地生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