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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麦积山石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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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2-25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神州风物 |
凌晨5点半,在天水站走下绿皮火车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当天,作为麦积山石窟的第一位访客,我来了。
我是凌晨1点半从兰州坐Z274出发的,车程4个小时,刚好睡一觉。
这是我正式行走黄河的“第一走”:从郑州桃花峪黄河中下游分界碑,逆水而上,走到黄河源头,再顺水而下,回到郑州。
去天水,寻访麦积山石窟的念头随着时间推移愈加强烈,我决定午夜出发,凌晨到达。
夜访,是出于内心的敬意。
天水,因“天河注水”的美丽传说而得其名。天水是秦文化发源地,历史文化名城,华夏人文始祖伏羲在此地诞生,被称为“羲皇故里”。天水也是一座风光旖旎的城市,位居陇东,渭河穿城而过,青山绿水四周环抱,因麦积山地处长江与黄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气候湿润,周围森林茂密,犹如江南,名曰“陇上江南”。
麦积山石窟,形似“麦垛”,因此得名。它与敦煌莫高窟、龙门石窟、云冈石窟并称为我国“四大石窟”。麦积山是秦岭山脉的一座孤峰,位置在天水市东南方。这里的石头松软,不宜雕刻,麦积山石窟佛像造型以泥塑为主。
据史料记载,麦积山石窟始建于十六国后秦时期(约384—417年)。兵荒马乱,战火连绵,中国历史进入了政权更迭非常频繁的时期。
苦难深重,今夕何夕。家无所依,心安何处?
这个时期,玄学兴起,佛教西来,人们都在寻找内心的慰藉。
从天水火车站下来,我拉着行李摸黑走到大路边,谈好一辆出租车,直奔石窟。路上天色慢慢变亮,到达景区门口的时候,远不到上班时间,车辆还可以自由出入,我们一路开到麦积山脚下。石窟还没有到开放的时间,只能站在路上遥望,我就找了最近的一户农家,上门看看是不是可以吃个早餐,等待石窟开放。
勤劳的农家大嫂已经在打扫庭院,她们几家都有旅馆功能,非常热情,虽然只有我一个,照样炒两个菜。
吃完早餐,时间还早,我先放无人机上去,看看周边的地形地貌。从景区入口处看,麦积山小隐于野,并不凸显。到近处看,绝世独立,悬崖峭壁。洞窟全部建在直立的绝壁之上,虽历经千年,却保存完好。这得益于石窟离天水市区近百里之遥,身藏深山老林之中,湿润的气候很好地保存了泥塑佛像的完好和质感。那个时代的栈道均为木制,年久失修,腐烂破损,无人敢冒死攀爬,盗窃造像。只是精美的壁画因空气潮湿而早早地脱落,不像莫高窟,因干燥密封,把壁画保存得那么完好。
算准时间,我排队在第一个进场。严格的疫情防控下,游客不是很多。太阳升起来,很快融解了早晨的雾气,阳光甚至热辣起来。
穿过一排工作平房,墙壁上一排相框介绍了石窟的前世今生,林林总总。再往前走,一排树木遮天蔽日,透过树荫的空隙,隐约可以对视大佛。我调整好构图,先记录下这个画面,作为我致敬麦积山石窟的第一眼。
我一直觉得,历经千年的石刻,无论佛造像,还是文官武士,包括飞鸟走兽,都是鲜活的生命。我以如此的心情和它们四目相对,内心相应,致敬它们目睹千年的岁月流转,拍下它们从容诗意的存在。
麦积山石窟的山脚下,有座瑞应寺。这座始建于东晋时期的庙宇,又称“无忧寺”,在北朝时名为“石岩寺”,隋代称为“净念寺”,至唐名为“应乾寺”,到北宋的时候更名为“瑞应寺”。寺院灰瓦红墙,中规中矩,与骨相清奇的麦积山相得益彰。
麦积山崖壁高142米,几乎上下垂直而立,在这样的崖壁上开凿石窟特别困难,先要搭建与洞窟等高的柴堆,然后登柴堆而上,在悬崖峭壁上依次开凿。因为木材用量特别大,所以周围是不是有茂密的森林可以就地取材,也是石窟选址在这里的原因。而对于那些特别高的洞窟,要先铺设栈道,拾级而上进行开凿,难度更高,危险更大。
麦积山石窟包括东崖和西崖两部分,始建于十六国时期的后秦,开始大兴崖阁造像的时期是在北魏、西魏、北周,到了隋唐、宋元明清时期,一直不断进行开凿和修复,因此,被誉为“东方塑像陈列馆”。
由于地处丝绸之路的干线,麦积山石窟广纳西土文化,汲取秦地风俗,激荡中原文化。东晋的后秦制式、北魏的“清像秀骨”、西魏的“东方微笑”、北周的“浑圆敦厚”、隋朝的气宇恢宏、盛唐的艳丽华贵、两宋的浓郁士风,汇集于此,让我们一代代后人可以脱开文本的话语,直视每个时代的气息。传统中国艺术造极于宋,艺术表达从观照皇室尊贵华丽,一步步过渡到更多呈现市井生活,包括石窟佛像,及与之相配的有趣的碑文游记,都展示了传统中国西北疆域不同时代各个阶层的物质与精神生活。
拍摄石窟是个脑力活儿,更是个体力活儿。上千尊造像,至少要选取几百尊拍摄肖像特写,还有一大批置身于石窟中的环境肖像,如何进行创意的构图,如何用光影营造情绪。每每在这个时候,我都是调集全部身心,专心一处,物我两忘。拍摄进行到一半,我的右腿突然抽筋,不能站立,马上放下装备和相机,匍匐在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慢慢踉跄前行,继续拍摄。
在我眼里,这一尊尊造像都是见过风雨的老灵魂,他们大概是心疼我这个疯狂拍摄创作的后生,让我歇息一下,和他们聊几句彼此修行悟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