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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独爱访“诗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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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0-18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副刊 |
古代诗人笔下,多有“访遗踪”“蹑遗踪”“何处觅遗踪”之类语,皆就前贤遗踪而言。陆游“我思杜陵叟,处处有遗踪”,是说杜甫到过许多地方,多有遗踪可寻。苏轼十二岁时,其父自虔州归,说天竺寺中有白居易亲笔所书诗,笔势奇逸。四十七年后,苏轼到访,寺在而白居易题诗已亡,“感涕不已”。所作《天竺寺》尾联云:“四十七年真一梦,天涯流落泪横斜。”《过广爱寺》诗亦云:“满寺空遗迹,何人识苦心。”可以想见这位大诗人寻觅前人遗迹之深情与苦心。
寻觅前代诗人遗踪,是一个文人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也是一种天生的诗人情结。这种情结,自古而然,今亦多有。
最近,我和西北、东北一些诗友,远道至朔州,便是为了看看多有前代诗人遗踪的桑干河。一条小小的桑干河,古来名气却很大,就是因为唐宋至明清,多有诗人咏之。一个喜好传统诗词的人,看到过黄河、长江,也应该看看桑干河。
我们下榻于桑干河边的复宿山房,虽已非明万历大学士、诗人王家屏当年之山房,系近年新建,但也同样可以发思古之幽情。几天之中,相偕或独自到河边去了多少次,谁也记不清了。如果不是桑干河,而是一条普通的小河,大家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感情和兴致。从我来说,终于了结了一个心愿。因近年多往来于京晋间,多次以桑干河入诗,却始终未能真切地看看桑干河,更别说这样多次河边徜徉了。
因寻访桑干河,我又想起魏新河寻访元好问雁丘的事。
好几年前,诗人魏新河先生专程来到山西,于忻州谒元好问墓后,与人驱车去阳曲汾河边寻访雁丘处,以了结心中一个久久的情结,或曰一项神圣的使命。行前,他查阅了许多资料,以为雁丘处并不难找,谁知到了汾河边,却傻了眼。他与朋友开着车找来找去,找了一整天,怎么也找不到。太原市扩建,雁丘处今已划入太原市区,但那一段汾河几十里长,去找早已无“丘”的雁丘处谈何容易。因人们多不知雁丘之所在,所以问了好几十个人,竟没有一人能告诉他雁丘在何处,且多数人更不知雁丘为何物。
第二天继续去找,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已有些绝望时,蓦然发现树荫后一块石头上有“雁丘”二字。跑了许多冤枉路后,总算找到了!虽然除了那块石头外什么也没有,还是让他非常高兴,激动不已。这样一个大可供后世读者凭吊的地方,如果有关方面能在路边立个指示牌,以方便寻访者,那么魏新河此行便不至如此艰难。惟其艰难,愈可见执着寻访与朝拜之令人感动。这种寻访与朝拜,表现了一个诗人对文化、对诗词、对古代诗人以及诗本事异乎寻常的痴迷。如果不去寻找,不曾一到,用魏新河的话来说,心里总放不下。这样不辞辛苦亲历其地,与只是在书里读读元好问词,感觉大不同。魏新河饮酒后来访雁丘处,对之多感而赋咏,正印证了元好问《雁丘词》最后几句:“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他归后又作《访雁丘》图,以所填词题之。元好问若地下有知,应感欣慰。
其他不少诗人,也都有类似情结。十来年前,我与中华诗词研究院十几位同仁曾于西安寻访灞陵、杜陵、樊川、杜曲、少陵塬、上林苑、白鹿原、渼陂湖、大明宫遗址、未央宫旧址等几十个与唐诗密切关联之处,所以名之为“唐诗之旅”。那次感觉极好,有的地方其实什么也没有了,但仍能引起人强烈的思古之情。
中华诗词研究院众诗人的西安“唐诗之旅”,魏新河的寻找雁丘,我和一些诗友的桑干河边优游,都可以归结为向往古代文化的诗人情结,而从中看到了传统诗词和传统文化的伟大魅力和永久生命力。
在桑干河边,罗连双先生说,甘肃河西走廊是古代诗人留下脚印最多的地方,拟联络几位退休老诗人,结伴从容走一趟。无论此计划能否实现,不畏年高而寻访古代诗人遗踪的愿望,很是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