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奇

　　每年暮春，女儿都会让我去买一只蝈蝈来养。整个夏天，屋子里都回荡着清脆的虫鸣。
　　养蝈蝈很容易，菜叶、玉米、胡萝卜皆可，偶尔再喂条面包虫就算大餐。也不用特意照顾，把笼子放在阴凉避光处即可。虫鸣虽然比较响亮，有时候深夜也在鸣叫，但是习惯后，反而成为让人心神安宁的白噪音。
　　虽然昆虫无法像宠物一样提供情感陪伴，但是女儿在观察、喂食的过程中体会到很多快乐，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蝈蝈。我也尽可能寓教于乐，让她在喂食、清理的过程中培养责任感；告诉她蝈蝈虽然寿命短暂，但是一生要经历七次蜕皮，成长的每一步都不容易。
　　看着女儿对蝈蝈的喜爱，我也想到了小时候和伙伴们在草丛里抓蟋蟀的时光。大家循着声音，小心挪动脚步，迅速掀开砖瓦石块，然后用小网兜将虫子罩住。那种紧张和兴奋，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可能每一代人，生活中都有虫鸣的痕迹。几千年前，先民们就被这些清脆的叫声所吸引，并把它们写进了《诗经》里。《周南·螽斯》以螽斯（一种繁殖力极强的昆虫，泛指蝗虫、蚱蜢或蝈蝈类）起兴，展现了其多子的特点。这首诗在当时就被用作婚礼祝辞，寄托子孙昌盛的祝福。故宫里的“螽斯门”正是取其多子多福的吉祥寓意而命名的。《诗经》另一首《豳风·七月》里有“五月斯螽动股”的诗句，还提到“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虫鸣虽然单调，但是与气温变化紧密关联，所以很早就被当成时令的标志物之一。
　　其实所谓虫鸣，并非真正的发声，而是产生于翅膀振动。虫鸣也并非为了取悦人类，而是生物本能。不过，可能因为世上有太多嘈杂的声音，简单的虫鸣反而引人注意，甚至被赋予了特殊情感。
　　同样是描写蝉鸣，“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展现的是悲凉气氛，“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描写的是清幽环境，“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体现的是高尚节操。一样的蝉鸣，截然不同的意境，只是作者借景生情罢了。不过，可能正是因为鸣虫随处可见，虫鸣深入人心，才会从一种普通的自然现象，升华为一个独特的文化符号。
　　夏末的时候，为了避免离别的伤感，我会陪着女儿把蝈蝈放回野外，让它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回归自然。这个时节，虫鸣不绝于耳，仿佛这个世界的脉动，此起彼伏，“声声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