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杨金志、何欣荣、郭慕清、王默玲
上海山很少，但在中心城区徐汇，却隐藏着一座“大山”。
三年前，有个地方只要一想起，就能让徐汇区的基层干部觉得“脑仁疼”，那就是位于徐家汇街道的乐山社区，套用一位基层干部的“玩笑话”：“徐汇有座‘大山’，就是乐山”。
短短三年间，乐山从“隐藏”在世界级商圈背后的“低洼地”，蝶变成国际大都市基层治理的“新高地”。这个曾因居民饱含怨气把居委会大门踢出大洞的社区，“旧貌换新颜”，居民们自发在小区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乐山从“面子”到“里子”的巨大改变，根源在于党建引领下，基层治理的不断创新。
徐汇有座“山”，名字叫乐山
徐家汇，上海知名地标和商圈，享誉海内外。乐山新村，就在繁华的徐家汇商圈背后。
“高大上”属于徐家汇，但不属于乐山。乐山社区始建于1986年前后，原先是一处棚户区。在原地拆建成为居民新村后，乐山逐步形成了5个居民区。这里的居民有6400多户，人均居住面积却仅有4平方米。乐山有三多：老人多、残障人士多、刑满释放人员多，这是客观的事实。
曾经，“脏乱差”是乐山的代名词，“牌文化”是这里的“风景线”。有居民将违建房搭在绿化带上，还有人把大冰柜放到了车棚里，整个社区的110报警量占徐家汇街道的一半以上。从“高大上”的徐家汇商圈转入“老破小”的乐山社区，不过5分钟的步行距离，却让人感觉仿佛两个世界。
不仅环境差，基层治理更是挑战重重。比如，乐山六七村社区矛盾多，有的居民去居委会办事，不是推门而入，而是踢门而入。时间一长，居委会大门居然被踢了个大洞。
乐山二三村的居民区书记余美香刚刚上任，就有居民过来要跟她“认识认识”，并介绍说“自己是当过兵的”。工作人员悄悄告诉她，在乐山，“当过兵”的含义就是“坐过牢”。
“乐山必须要改变了，再难啃也要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徐家汇街道党工委书记林竞君说。2018年，在徐汇区支持下，街道班子下定决心，打响乐山地区综合治理的“第一枪”。
再硬的石头，也会被捂热
随着乐山综合治理进入攻坚克难的关键期，徐家汇街道调研员陈奎友“走马上任”，担任乐山地区联合党支部书记，从此开启了他“不是在街道，就是在乐山”的扎根历程。
第一天去乐山四五村协调垃圾箱房改建，居民们就把陈奎友团团围住，有人说：“小区搞来搞去就那样，就你们几个人搞不好的。”
遇到这样的“下马威”，一同前往的居委会干部赶忙让陈奎友回避。陈奎友说：“党员干部就要容得下群众的骂声，给群众当下出气筒，值！”
一边挨骂，一边调研。大家逐渐发现，乐山治理最难的是能否把群众的心门打开。而让居民敞开心扉，唯有靠党建引领，靠党员干部的真心和脚力。
2019年，徐家汇街道组织动员200多名党员干部，下沉6000多户家庭开展入户大走访，从加装电梯、规范停车再到牌桌整治，居民意见具体而繁杂。给基层“撑腰”，徐汇区委组织部、房管局等部门纷纷加入乐山治理，从区、街道到社区全链条“动”起来。
自从到乐山社区工作，陈奎友每天“朝九晚六”泡在小区里，碰到居民在楼道口聊天，就凑上去“尬聊”，听他们“吐槽”；居民有抽烟的，就递上一支烟；发现是苏北人，就上去攀个老乡。就这样，从夏末到深秋，完成了对乐山5个居民区的排摸，跟居民“越来越脸熟”，工作局面也渐渐打开了。
通过“行走中的议事”，把整个社区变成“议事厅”，逐步打开了群众“心门”。乐山的居民逐渐接纳了陈奎友这个“新乐山人”。
乐山六七村有位曾老先生，以前但凡小区改造项目他从不配合，并且十多年不交物业费。一开始上门，陈奎友连续三次被拒之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这样的“屡试屡败”，反而激发陈奎友拿出当过兵的韧劲来，坚信“再硬的石头也会被捂热”。陈奎友发现，老人家爱读唐诗，马上送了本《蒋勋说唐诗》给他，就这样慢慢建立起了感情。心理的距离拉近了，小区治理老先生也开始积极配合了。
“现在垃圾箱房建好了，垃圾都见不到了，还有了现代化车棚，你们的承诺一一兑现，再不交物业费我就不在理了。”曾老先生说。
加装电梯是城建，更是党建
2021年3月底，乐山六七村的三部加装电梯，在众所期盼中开通运行了。
居民彭克珍高兴坏了，她的父母因瘫痪十几年没有下过楼了。电梯开通当天，彭克珍激动地说：“终于可以推着父母下楼晒太阳了。”
为老旧楼房加装电梯，是一件好事，更是一件难事。乐山很多居民是低收入家庭，不同楼层的居民对电梯有着不同的期望值，加装电梯谈何容易？
乐山六七村居民区党总支书记唐佩凤回忆，第一部电梯的加装，从宣传到发动，社区先后召集了34次协调会。个别居民特别是一楼住户持反对意见，党员干部和群众志愿者先后电话联系70余次、上门做工作40余趟。听说反对的几户居民要去外地参加老年旅行团，唐佩凤干脆报名一起去，一路上跟他们沟通感情。
即使是这样，也有意想不到的波折。去年7月初，乐山六七村21弄的加梯工程突遇“卡壳”，原本同意的4户业主突然“变卦”，这让唐佩凤又沮丧又着急，差点哭出来。兴致冲冲忙了几个月，以为就差“临门一脚”，结果却可能是“折戟沉沙”。
“一楼一户居民一开始称电梯装好后会影响通风，于是我们决定在一楼装个小电扇，保障南北通风；后来，反对的理由又变成了采光。反复沟通中，这户居民说出了真实想法，有了电梯，楼上的房子更好卖了，一楼房子的‘优势’就没了。”唐佩凤说。
找到了问题症结，唐佩凤与居委会干部、业委会委员、加装电梯自治小组负责人一户户上门“磨”。“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户居民的态度终于开始松动。”唐佩凤说。
经历这么多，大家都有了一个深深的体会：老公房加装电梯这样的旧改项目，既是城建，更是党建。乐山六七村的居民周兆祥是党员，在加装电梯中主动承担了上门动员任务。反对加装的理由五花八门，老周一遍遍上门跑，帮助居民化解矛盾、打开心结。有人说，按照上海新的规定，参与表决的四分之三以上的业主同意，电梯加装就算通过了。
在徐家汇街道办事处主任苏小超看来，加装电梯不仅带来了“硬改善”，更意味着社区“软治理”的不断升级。“加装电梯的过程，就是邻里关系不断磨合的过程，虽有磕磕碰碰，但终究会开出和谐的花朵。”
“硬治理”和“软治理”协同推进，带来的效果非常明显：乐山六七村第一部加装电梯的协调工作花了一年时间，第二部用了半年时间，第三部仅用一个月时间。
在首批三部电梯开通的示范效应下，截至今年五一节前，乐山六七村35个门洞中，加装电梯签约22台，今年将力争实现全覆盖。
“对照人民城市的要求，要充分运用硬治理、软治理、块治理、慧治理等有效方法，探索建立片区一体化治理等社会治理创新模式。”回顾乐山之变，徐汇区区长钟晓咏说。
曾经老旧的乐山，也有了“网红”打卡地
满足居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绕不开“空间”二字。作为典型的老旧小区，乐山居民的物理居住空间狭小，这是短期内无法改变的事情。如何通过自治共治，把整个社区变成居民共同的“客厅”，画出社区治理的“同心圆”，这是乐山之变的关键所在。
从乐山六七村的西门走进来，人们会被位于门口一处别具一格的休闲小苑所吸引：雅致透亮的玻璃圆桌，配着几把看着就舒服的藤椅，一棵桂花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几位居民优哉游哉地在大遮阳伞下聊天赏景。
这里原本是一个修车摊，曾经堆满了杂物，破旧不堪。在小区综合治理中，这个角落重新铺设了地面，设立了围栏，桂花树也露出了原来的面貌。
小区“旧貌换新颜”，激发了居民的自治热情，他们集资购买了休息的桌椅，为桂花树挂上了装饰彩灯，每天排班、轮流看护。这个名为“缘驿站”的公共空间，成了乐山六七村的“网红”打卡地。
“缘驿站”是一个缩影。2020年7月1日，一个修缮改造后的社区综合服务体——“乐山邻里汇”向乐山新村2万余名居民敞开怀抱。在这栋高三层、面积近400平方米的小楼里，有养老服务、健康管理、文化娱乐等各式各样的活动，还创新引入了街道社区事务受理功能，可现场办理40项居民使用的高频业务，让乐山居民实现“不出小区就办事”。
林竞君深有感触地说，心宽大过房宽，“撑大”老小区空间的诀窍，就是借助自治共治，用好每一寸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空间。
坚持自治共治的原则，收获的是人心的改变。在乐山二三村整治的过程中，余美香对居民说得最多的话是，“如果你的亲戚朋友来，看到小区这般模样，难不难为情？”小区搞活动，看到哪位居民来得勤，余美香就悄悄记下来，回头把对方发展为志愿者。
如今，在余美香手机的“乐山二三村志愿者群”中，已经有了近50名成员。而整个乐山地区的志愿者已增至400多人。“小区环境好了，我们看着高兴，都愿意做志愿者，愿意像装修自己家一样装点小区。”居民柴英说。
从以前对小区事务失望或漠不关心，到现在积极参与支持；从原来“围着你发难”，到如今“围着你点赞”——乐山之变，在政府扶持和自力更生两方面找到了平衡点，让区域共治和居民自治发生了“化学反应”。
以乐山为样板，把点上“盆景”发展成面上“风景”，徐汇正在全区推广基层治理的“邻里汇”工程。徐汇区委书记鲍炳章表示，社会治理的核心是人，要坚持“软硬治理”，将居委会改造为“邻里小汇”，为群众提供家门口“一揽子”服务；要坚持党建引领，充分发挥社区党员、治理能人作用，带动全体居民共同参与，变政府“独角戏”为社会“大合唱”，把徐汇加快建设成为“人民城市最佳实践区”。
如今，在乐山六七村，离“缘驿站”不远的地方，一个用自行车棚改造的“众乐园”已经建立起来。每周都有社区达人在这里，为居民提供理发、磨刀、修车等服务。从部分人乐到所有人乐，是徐汇“邻里汇”工程的根本目标，也是上海“人民城市”的暖心底色。
2021/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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