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一位中年妇女用一辆三轮车驮着一车甘蔗停在小区门口叫卖。每个周末，时间比较宽裕时，我都会在她那买一根甘蔗回家，几经来往也算是熟悉了。

　　她告诉我，她是周边的农民，种甘蔗已有30多年历史，为了让甘蔗卖个好价钱，她每年都要自己骑着三轮车来城里走街串巷叫卖。

　　俗话说，熟能生巧。只要有人买甘蔗，跟她说挑中哪根，她便“嗖”地飞速从一捆甘蔗里拔出顾客想要的那根。那动作一气呵成，就像一名剑客拔剑一样，优美又干净利落。

　　对于甘蔗，我有难以割舍的情结，可能是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每年都要与甘蔗打交道的缘故。随着岁月渐增，我们想“啃”的也许不仅仅是甘蔗，更多的是那份久违的情怀，那份在蔗园里耕作的温情，以及珍藏心间的温暖记忆。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老家几乎家家户户都种甘蔗，除了可以卖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过年时可以分到“糖票”，有了“糖票”才能到供销社购买白糖、红糖。

　　啃甘蔗是一种享受，可种甘蔗并不轻松。由于家处闽南，每年都会遭遇几场等级不一的台风，而种甘蔗最怕的就是台风。台风一来，那场景有如好莱坞灾难片，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甘蔗会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拦腰折断，甚至横七竖八、凌乱不堪地倒在田地里。如果不及时扶正，倒在地上的甘蔗就会发霉，没人会收购，损失惨重。

　　所以每次台风过境，对蔗农来说都苦不堪言。甘蔗被吹倒后要及时扶正，但此时甘蔗已经长到至少有两三米高了，一个人扶正，另一个人须拿绳子绑着甘蔗梢，并拿锄头挖土从根部固定，然后再用绳子把几根甘蔗捆在一起，形成三角支架，增加稳定性。台风过后常常高温闷热，在烈日下一会儿便汗流浃背，全身湿透。额上的汗珠流进了眼睛里，杀得生疼，用袖子一擦，又继续干下去。

　　由于甘蔗叶子的边缘像锯齿一样锋利，在甘蔗田里干活，空间狭小，连斗笠都不好戴，一天下来脸、手都会被刮出一道道伤痕，到了晚上浑身刺痛。第二天还得强忍着刺痛继续干活。

　　母亲经常对我们说，做人要和甘蔗一样，有气节，不怕风雨，站得挺拔。做事也要和啃甘蔗一样，先苦后甜。在老家至今还保留着大年除夕，家家户户都要买几根带叶子的甘蔗回家过年的习俗，寓意“节节高，事事顺”；也代表日子由苦到乐、越过越好“渐入佳境”。

　　其实古人早有注解。东晋时，顾恺之每食甘蔗，恒自梢至根。人或怪之，云：“渐入佳境”。对此，北宋诗人唐庚也有同感，有诗为证，其《立冬后作》：“啖蔗入佳境，冬来幽兴长。瘴乡得好语，昨夜有飞霜。”

　　老家因依偎在古月港江畔的出海口，前有九龙江水长流，后有大帽山靠挡，常年无雪，偶有微霜，气候温润，肥田沃土，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成为种植甘蔗的主要产地。所以老家的甘蔗纯甜、松软，口感极佳，啃上一口汁水横流、唇齿留香。

　　常常回想起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啃甘蔗的情形，“咯嘣、咯嘣”的脆响，一声接一声，白白嫩嫩的甘蔗，没多久便成了一堆残渣；还常常拿啃下的蔗皮比长短，看谁的牙齿好；经常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咬破了，牙啃掉了，更有甚者，由于口和手的距离不够长，咬下来的甘蔗皮没有撕下来，会像弹弓一样回弹，把嘴唇夹得生疼。

　　甘蔗一身都是宝。除了作为水果，还有药效，在老家主要是用于煲汤。甘蔗叶子用于养牛，皮用于做饭生火，渣破碎后用于种蘑菇原料。

　　闽南的冬天，阳光和煦，沿着古月港向大帽山山腰前行，放眼望去，一块块蔗田青帐林立，满目苍翠，生机盎然。成片的甘蔗笔直高拔，翠绿的甘蔗叶随风摇曳，发出阵阵响声，由远而近，气势恢宏，置身其中，瞬间感觉大自然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