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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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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节日到假期
· 扳着手指盼年来
· 70后的过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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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着手指盼年来

( 2019-01-25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陆波岸


  在我的记忆深处,故乡的年是扳着手指一天挨着一天盼来的,扳着手指盼来了这个年,又扳着手指盼着下一个年。尤其是临近年关,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每天都在寒风萧瑟中期盼酒肉飘香的喜庆年。

  我的故乡在桂西北,每年进入农历十月,父老乡亲就在呼呼的寒风里,期盼着暖暖的年,他们上山砍柴、喂养年猪、酿制酒水、置办年货……每一天忙碌的脚步,几乎都奔向年的方向。

  这个时候,地里的红薯熟了,乡亲们纷纷收割红薯苗,翻犁土地,把红薯一担担从地里挑回来。晚上,他们不顾白天的劳累,挑起灯火,将红薯洗净砍碎煮烂,该酿酒的酿酒,该喂猪的喂猪,忙碌的身影在一片片夹杂着浓浓柴草味的火光里摇曳,灿烂的笑容在一阵阵蒸腾着浓浓红薯香味的水汽里绽放,整个山村的夜晚都在期盼年的烟火和气味里徜徉。

  自古以来,在乡村,都把一头又肥又大的年猪看成是喜庆富足年一个重要的象征。谁家的年猪养得好养得大,说明这家人勤快运气好。因此,喂养年猪是他们的头等大事。只有到了把这头精心喂养的年猪宰杀,大锅煮肉、大碗斟酒、大声欢庆的那一刻,他们整整一年的期盼,才算稳稳当当安放在心头,无限灿烂绽放在脸上。

  有一年,父亲为了把家里的年猪喂得更好,带着我走了六个多小时的山路到一个集市去买木薯粉。我们挑着木薯粉往回走,离家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天就黑了,只好向路边人家找干竹子当火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扁担,在寒冷的夜风里深一脚浅一脚赶路。那一年,我才上小学五年级。

  我的故乡处在巍巍大山之中,自古交通不便,物质贫乏。每当寒风吹着腊月日益临近,祖母总是坐在烟火缭绕的火塘边,眯缝着眼睛一边烤火取暖一边唱起古老的壮语歌谣。大意是:寒冬腊月冷风嗖嗖,眼看春节来到前头。富贵人家杀猪腊肉,贫寒门户百样忧愁。幽幽的唱词里,道出了一样的人间、不一样的烟火,道出了这方土地一样的年关、不一样的滋味。

  有一年,我在快到年时回了一趟家。一大早,还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懒觉,一位亲戚赶着早路已经登门来访。他在火塘边和我母亲诉苦说,他家最近油盐问题很棘手,本来想家里存的油是可以熬到杀年猪的,没想到还差十来天油缸就见底了,现在要去买又没有钱,一家人没一点油实在难过,问我母亲能不能借点食油给他,帮助他把一家人年前这段艰难的日子熬过去。

  那时候,我家刚办完祖母后事,还存有一些柴米油盐。我听了这位亲戚唉声叹气的诉苦,一股说不出滋味的心酸阵阵涌上心头,赶紧披衣起床做饭招待他,然后让母亲打了两斤多的猪油送给他,让他带回去跟家里人把这个年关熬过去,并一再告诉他这点油就不用还了。

  十几年过去了,那情那景常常不由自主浮现在我的心头。每当临近年关,父老乡亲们的笑脸愁容会像影片一样,在我的脑际轮番播放,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这一年能多收一些粮、多养几头猪、多赚一点钱,过年杀猪能多存几斤肉几斤油,来年年关不用这么煎熬。

  为了让日子过得没那么煎熬,很多乡亲都要背着行囊,穿越巍巍大山,到城市的茫茫人海中去找生计。他们不少人常常大年初五就得出去,到年关临近才能回来。

  我还小的时候,二姑丈就已经远离家门到广东谋生计,用他半辈子的辛勤汗水支撑起一个家。直到今天,他还在那里为生活打拼。在这二十多年时间里,他只有临近过年才能回家,还没到元宵节又得出去了。每一年,我都请他路过我工作生活的城市时到家坐坐,由于来去匆匆,好多年都没有如愿,我们也因此常常两三年都见不着一面。有一年,我们在老家谈心时,他推心置腹对我说,他在老家建了一座房子,花了差不多十年心血才把建房的债务还清。但这十年里,总共在家住不到一年的时间,“我每年回家时间不到二十天,十年在家最多就是两百天。”听了他的话,我顿时一阵心酸,感慨万千。

  这片大山有着无数个像我二姑丈这样为生计而在外奔波的人。因此,乡亲们的盼年神情里,更多一分相思的煎熬,多一分团圆的期盼。年关临近,在外的人扳着手指数日子,期盼着早日踏上归途,回到父母妻子儿女身边;在家的人也扳着手指数着日子,等待远方亲人早日归来,在暖烘烘的火塘边,温暖着一年的别离,温暖着来年的梦想。

  少年不识愁滋味。在盼年时光里,孩子们是最开心最快乐的。男孩子会缠着大人上山把坚硬的木头砍回来,削制陀螺,编制绳子,用新绳子绑着新陀螺挂在腰间,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到处找人挑战。有时候,他们成群结队在山间玩耍,一听到大人叫喊帮忙赶着从山上跑下来的牛羊回家,立即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用袖子把鼻涕往两边耳根一抹,呼啦啦地跟在成群牛羊后面奔跑,欢快无比。女孩子常常是结伴踢毽子、蹦蹦跳跳,马尾辫在寒风中左右摇摆上下飞舞,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山间的每一个角落,给大山沉寂的寒冬带来无限的生机与欢乐。

  他们玩累了,会聚在一起扳着手指数着还有多少天就可以过年,告诉同伴过年自己家里会有什么好吃的。或者缠着大人,不厌其烦地问在外的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的年猪什么时候可以杀,甚至在梦里不止一次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新鲜猪肉和猪龙棒。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在啃着手指头,口水流了大半个枕头。特别是我小的时候,山里缺油少盐,只有到了过年才能好好吃上一顿肉,我年少时对年的期盼基本上就是对吃肉的期盼。

  猪龙棒又叫猪血肠,是用猪血伴着玉米粉或者大米饭粒,灌入猪肠子煮熟而成的一种食品。在我故乡那片大山,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只要杀猪,猪龙棒是必吃的美食,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你家杀了猪,客人上门来吃不上一节猪龙棒比吃不上猪肉还不高兴。家里杀猪,小孩吃不上猪龙棒要不吃不喝连哭带闹三天三夜。大人要鼓励小孩好好读书,往往会说,“你好好读书,考试考好了,过年杀猪奖励你一节长长的猪龙棒,挂在脖子上可以大绕三圈都绕不完。”

  直到今天,我对猪龙棒的美味依然无法抗拒,不管是小饭馆还是车站周边的小食摊,只要见到一定要好好过把瘾。每当手里拿着猪龙棒慢慢品尝,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的年,想起故乡年里许许多多的人和事。

 

扳着手指盼年来

( 2019-01-25 ) 稿件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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