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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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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06-30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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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王恒志
2000年坐在南京大学教室里聆听莫砺锋先生讲课时,万万想不到23年后的自己会坐在莫先生对面,完成一次似乎冥冥天定又有些“坎坷”的采访。
5月底在出差途中看到莫先生告别讲坛的消息,心里默默想,这是多么值得采写的一个选题啊。不承想,没两天就接到了《新华每日电讯》的约稿,编辑部还特意强调“想找一位听过莫老师课的记者来写”。
于是,我这个有幸听过几天莫先生讲课,但实际上早已忘得七七八八的不肖学生,幸运地得到了这个美差。
初次给莫先生打电话,是颇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印象中的他不苟言笑,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当年作为本科生,也没有多少主动向老师请教的自觉和勇气,事实上,除了听课,我与莫先生并无交集。
早就听说莫先生不用手机的“典故”,所以得到一个家庭固定电话号码时,倒也并不惊讶。电话那头的莫先生很和蔼,但不巧的是,“这一周我都没空,可能要到下周了。”
那个周末,莫先生出现在《新闻联播》里。原来他是去北京参加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了,而且还是发言代表之一。
6月3日,也就是座谈会后第二天,我就在高铁站“堵”到了刚回南京的莫先生。但由于时间缘故,没能进行深入交流,只是简短采访了他参加座谈会、聆听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的感想。
莫先生和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74岁的他精神矍铄、思路清晰,一如在课堂或讲座上侃侃而谈的样子。
我则非常忐忑。全然忘了几天前和他的学生们聊天,一群博士生让我不要惶恐:“莫老师变化挺大的,现在都会比‘V’拍照了。”
后来谈及变化,莫先生笑了:“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可能我早年做老师的时候比较严肃,年纪大了以后,可能更放得开一点了。”
好事多磨。莫先生回来以后采访、讲座、报告、座谈不断,我的采访不出意料地延期了。其间甚至有一次已经约好,但因南大中文系有个会,虽然再度和莫先生见面,采访却依然没能进行。
但我也要感谢延期。这段时间里,我翻阅了大量莫先生的自述作品和讲座、讲话,以及一些友人、弟子的文章。再加上和他的学生们聊天,渐渐地,忐忑的心情减退,对于从何处落笔也有了一些眉目。
采访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完成了。一向时间观念极强的莫先生说:“我只有一个小时,你控制一下时间。”所幸,我没让这位“时间管理大师”失望。采访结束后问他如何做到上课、讲座都能精准控制时间、分毫不差时,他笑着反问:“你们喜欢总拖堂的老师吗?”
此刻我已完全放松,答曰:“好老师的课,怎么拖堂都可以。”
但显然,莫先生有自己的原则。采访结束闲聊了几句后,莫先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差不多了,我要端茶送客了。”
那一刻,我大概也理解了为何他的学生们喜欢用《论语》中那三句话来描述老师:“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同时我也想用另一句《论语》中的话来形容莫先生:“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和“授业”“解惑”相比,“传道”才是第一位的。对学生,他的要求首先是做人。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的一言一行,对身边人都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传道”。他的学生们一辈子都会记得,毕业那天,白发苍苍的老师带着他们到两个校区拍照,去各个标志性建筑门口打卡,甚至还学年轻人摆比较新潮的姿势,一拍就是一天。
表面是拍照,核心却是仪式感,是“礼”。毕竟,他是希望追随孔子、朱熹等古代先贤和自己恩师程千帆等老一辈先生的脚步,为文化传承做出自己贡献的。
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大约这就是莫先生现在的状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