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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人守护一座楼
浙江南浔嘉业堂藏书楼的故事

( 2018-08-03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上图:藏书楼。
摄影:沈勇强
 
  
陆士虎


 


 
  想象秋天到来的时候,朝霞穿过蔚蓝爽朗的天空,把南浔涂抹得一片金碧辉煌。纵横交错的河道,连着郊外金黄的稻田,翠绿的桑园,使人联想起驰名中外的辑里湖丝曾经赋予这江南古镇的富裕。农贸市场上叫卖鲜鱼活虾的喧闹,与马路上轿车的喇叭声,合奏出欢快的晨歌。
 
  我踏着平坦的石板路,沿着清清的鹧鸪溪走去,便到了嘉业堂藏书楼。踏进嘉业堂门口那小平房,却不见人影,我一直找到后面库房里。突然,一个中等身材的背景映入眼帘——他身着蓝色工作服,正忙着整理印书用的雕版。我轻轻地叫了一声:“郑兴宝。”他回过头来,冲着我笑了。光线昏暗地映亮了他的一半脸,露出了颇为文气的笑容。
 
  郑兴宝曾任浙江省图书馆嘉业堂藏书楼管理部主任,退休已多年了。他在这里默默地度过了三十个春秋。对于这位土生土长的南浔人,我还是挺熟稔的。
 
  郑兴宝是1983年冬天从部队连指导员位置上转业回到故乡南浔镇,等待组织分配工作的。当时浙江省图书馆正通过当地有关部门物色嘉业堂藏书楼新管理员。经过筛选,挑出了包括郑兴宝在内的两名候选人。有一天,省图书馆丛副馆长等人专程来到南浔镇,通知郑兴宝到大陆旅馆谈话。这时,他才得知两名候选人都是转业军人,另一位也是连指导员,政治、思想和文化素质都不错。郑兴宝唯一的优势是不抽烟。丛副馆长脸带笑意,谈到了藏书楼防火、防潮、防虫工作的重要性,并很严肃地提出警告:“记住!嘉业堂藏书楼决不能发生火灾。否则,你就要吃官司!坐牢!”从此,郑兴宝对火烛之物极其敏感,时刻防患于未然。
 
  嘉业堂藏书楼1992年正式对外开放以前,一直是大门紧闭的。偌大的一个藏书楼只有一人管理。他的名字叫汤福璋,是省图书馆派到南浔的一名普通管理员。老汤从杭州调来,一家四口甘守寂寞,与古籍、雕版相伴,并精心保养。“文革”期间,为了确保安全,一年365天,日夜不能离开。凡不符合上级规定叩门求进的人,一律不得入内。老汤虽然不是学者,但深知嘉业堂中古籍价值连城,他摆出一副“大革命”的架势,用石灰和黄泥涂没了一切显山露水的真迹,再用红漆在上面大书特书标语口号,使藏书楼成了“红色的海洋”。给他壮胆的还有嘉业堂周围的农民兄弟,让他准备好一只脸盆和一根桑柴头,只要有紧急情况就登楼击盆为号,农民兄弟就赶来支援。
 
  有一次,一群红卫兵团团围住了嘉业堂。老汤急中生智,开口操起杭州官话说:“周总理曾指示南下大军保护嘉业堂藏书楼,陈老总也来视察过。”他千方百计把红卫兵阻挡在外面。“冲!冲进去!”红卫兵大声嚷道。老汤挺身挡住铁门,冷静地望了一眼红卫兵,说:“嘉业堂藏书楼是浙江省图书馆的古籍部,里面藏的全部是中国的古籍,这些古籍很珍贵,很有价值,你们千万不要乱来。(上个世纪)50年代为了查找中印边界某种珍贵史料,中央让北京、上海、南京等一些图书馆查找,后来却在南浔嘉业堂藏书楼里找到了好几份哩……”红卫兵听了这些道理,又望望门里的“红海洋”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这座抹着神秘色彩的藏书楼。
 
  现在,老汤早已远行。
 
  他从未认为自己是“功臣”,但南浔人永远记着他!
 
  凡是爱书的人,都不应该忘记他!
 


 
  人称嘉业堂藏书楼是南浔文化的封面,此话颇含哲理。核心词嘉业,指的文化,意在美好的事业。1920年初冬,南浔俗称“四象”之首富刘镛的长孙刘承干在此大兴土木,花了四年时间建造了这座中国近代时间最晚、藏书最多、结局最圆满的著名文化宝库,累计集书60万卷。他的收藏不仅典籍宏富,而且精椠秘笈,世间不经见之书插架森森。宋椠元刻、稿抄本及地方志的大量收藏,可以说是其三大特色。据华东师大周子美教授(曾任藏书楼编目部主任十年)生前回忆,刘承干曾给他算过一笔账:建造书楼12万,购书30多万,刻印书20多万,聘人编、校、抄、鉴定等10万,总计80多万。半个世纪之后,刘承干的一个孙女留学德国,看到慕尼黑图书馆里藏有线装书,就问:有没有中国嘉业堂藏书楼刊刻的古书?工作人员说:没有!因为嘉业堂藏书楼的刻印本太贵,不是按册计价,而是按页计算的。可见其影响已远非那个“80多万”了。周子美由此认定它是“中国近代史上私家藏书最多、花费精力、金钱最多的一个。”
 
  书楼始成之日,刘承干为此记文,诫其子孙不得损毁失散。他对古籍虽很有研究,却不善于经商。由于后来家道中落,日本军队的入侵,藏书楼也难逃衰落之命运。
 
  也有人说,抗战时期刘承干深知日本人收藏书籍的习惯——好全部而恶残本,就将大批珍本善本抢救运沪,而从无法运走的整部书籍中抽走了第一册(另一说是首尾两册),密藏在他南浔的别墅天花板上面,以免被日本兵掠夺。解放后,刘承干将这些隐藏之书“完璧归赵”。于是就有了嘉业堂藏书楼“覆巢”下仍有完卵的奇迹。1951年11月19日,刘承干把藏书楼捐献给浙江图书馆。这一举措与他当年聚书时“保存国粹,匹夫有责”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屈指算来,郑兴宝已经是嘉业堂藏书楼第四代守护人了。接任一年后,正值全省古籍整理培训班在南浔举办。他一头钻进培训班里,以军人攻克堡垒的拼劲与毅力刻苦学习。培训班结束后,又继续努力,在较短时间内初步掌握了古籍的管理知识。
 
  为了藏书楼的安全,这里的电源只接到大门口的小平房为止。偌大的一个藏书楼里不接电线,不装电灯,没有任何电器设备。当时南浔镇上居民住宅比较紧张,郑兴宝由于没有住房,一家三口就一直挤在大门口的那小平房里。这小平房原来是灶间,仅有23平方米,此时改为值班室兼办公室,又是他家的寝室。每天夜里,他都要起床好几次,打着手电筒在藏书楼巡查。即使三九严寒,大雪飘飘,也不例外。每当风狂雨骤、雷鸣电闪的黑夜,“杯弓蛇影”,阴森古怪。但越是这样的黑夜,他越发频繁出来,生怕哪扇窗户破损了,哪片砖瓦刮掉了,哪本书箱受潮了。
 


 
  三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嘉业堂藏书楼历经岁月的风风雨雨,却依然安然无恙。似乎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不过,郑兴宝心里却一清二楚:由于十年浩劫的影响,嘉业堂曾一度年久失修,庭院内杂草丛生,荒芜不堪。有一次,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谢铁骊来此参观,走进藏书之地,一眼看见桌上厚厚一层蝙蝠粪便,连声道:“犯罪,犯罪,这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任。”当场表示要向领导如实反映。不久,中共浙江省委领导亲自视察了一次藏书楼。另有几次,《人民日报》《解放日报》等报社记者实地踏访后,对嘉业堂的情况,也作了书面反映,引起了中央有关部门的重视。于是,1984年至1986年由省文物局专项拨款25万元,维修了书楼、花园和河驳岸;1991至1992年,又专项拨款20万元修葺了存放雕版的库房。同时,加强了书籍修理和管理力度,使藏书楼完好如初。
 
  嘉业堂藏书楼从1992年正式对外开放以后,已集图书馆、文物部门、旅游景点于一体,成为南浔古镇最靓丽的金名片之一。郑兴宝在书楼里的工作频率比以前更快了。他每天的老习惯,就是进了门口那个小平房,先穿上工作服,然后上楼去打扫卫生,开窗通风。每逢“霉季”过后一段时间,他每天早晨都要打开四面窗户通风,迎进冉冉东升的朝阳;午后关掉西窗开放东窗,让西斜的夕阳照射进来,保持室内空气通畅。他从早到晚随时注意天空的行云变幻,以防阵雨狂风袭击。以前还在一排排书架和每一叠书籍行间换放樟脑丸,用连四纸裹好,四颗一包,以防虫蛀;现在回归传统的方法,改用芸香草替代。灰尘可以清除,蛀虫也能防止,但心灵的浮躁却难于根治。嘉业堂的优雅与委婉,常常引得一些暴发户试图搭台唱戏,搞什么时装模特表演、展览等所谓的文化交流活动。郑兴宝听了总是摇头笑笑。他笑这些人的痴心妄想绝不可能在藏书楼实现。
 
  如今,郑兴宝眼角的鱼尾皱纹已不知不觉加深了。但他甘居寂寞、长守数十万卷古籍和雕版,并悉心保护,没有一日懈怠。无论旅游旺季还是淡季,每天都有接连不断的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踏进嘉业堂浏览。此刻各种喧嚣的噪声替代了寂静,川流不息的人潮虽然有序,却把那石板路也磨得油光发亮,甚至有时空气也浑浊了。但郑兴宝只要一躲进那楼上的书斋,临窗伏案,抄写他的书目,修补他的古籍,霎时就如同进入了一个远离尘嚣返朴归真的“世外桃源”。二十多年的书斋案头工作,早已将他耳畔的各种噪音洗刷殆尽,内心涤荡得如一块净土。
 
  太阳映照着东窗,也映照着郑兴宝的心田。倏忽,吹来一阵清风,使他情不自禁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1951年,当浙江省图书馆接受了刘承干关于嘉业堂藏书楼的捐赠后,就计划编制新的藏书目录。但由于种种原因,这项工作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才刚刚起步。1986年,他们在省图书馆古籍部的专家、学者指导下,遵循《全国善本书目编目条例》,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着手整理八千多部十万余册的古籍书目,并将十五万雕版配上木架妥善保管,使文史工作者和爱好者索骥有图。这项艰苦繁杂的工作持续了长达八年时间,才大功告成……想到这里,郑兴宝走到窗前,凭栏俯视庭院、书库、不由产生了一种近似朝圣的心理,思泉涌流。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古国之一,创造了象形文字,创造了简帛,又创造了纸和印刷术,本来应该由此催生一个书籍的海洋,传播华夏文明。但是,长期的封建统治几乎不间断地迫害文人,野蛮的战火又接连不断地焚毁着纸页,无边的愚昧更是时时吞食着易碎的智慧……
 
  只要是民族的智者,就会对书籍的保存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望。他们知道,只有书籍,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才是人类文明的太阳。然而,历史上诸多藏书大家都难逃一个共同的厄运:藏书聚而旋散,仅存书目传世。因为光凭建筑或设施上的保护还远远不够,水、火、虫子、潮气、战争、时间等等,都是书籍的“克星”。但是,今天因为有了党和政府的重视和关心,有了一代又一代默默无闻的守书人,才使藏书楼幸免于难。嘉业堂保留下11万册藏书和15万片雕版(其中大部分是解放后从原官书局调入的),而且有目可查,有版可印,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现在,郑兴宝经过多年参与古籍编目的磨炼,已对嘉业堂藏书存放的位置、内容了如指掌。因此,不论对他本人,而且对读者,都带来了方便。按照规定,读者与游客均不能进入书库内部。如果要查阅有关古籍,只能到大院门口小平房里,近年来,纯粹为研究课题来此查找古籍的人并不是很多,但很多热衷于地方文史研究的南浔人,却把郑兴宝视作知己知音。如南浔镇已故文史老人朱从亮,生前一直把嘉业堂作为自己的家,一生著作颇丰。其中新编的《南浔文献新志》《南浔志续编》《南浔史话——四象八牛专辑》等等,都融入了郑兴宝辛勤服务的汗水和心血。为了筹建南浔辑里湖丝馆,南浔古镇文史研究者徐顺泉、马俊等多次到这里“淘宝”。我在撰写反映南浔百年儒商的长篇纪实文学《江南豪门》时,也得到了郑兴宝的很多帮助。这部30万字的新作已于2008年1月由文汇出版社出版。每当翻阅着散发油墨清香的书页,我的心头总是对郑兴宝充满了感激。
 


 
  郑兴宝退休前,物色嘉业堂下一代守书人的时候,南浔镇有关部门推荐了几个人,但浙江省图书馆领导看了这些档案,都退了回来。那么,到底谁比较适合到这寂寞而又清贫的藏书楼来工作呢?
 
  郑兴宝大胆提出了自己的独生儿子郑宗南。在郑兴宝的眼里,没有哪一个年轻人比自己的儿子更熟稔这里的一草一木了。从牙牙学语的幼童到佩戴红领巾的小学生,从青涩少年到朝气蓬勃的小伙子,郑宗南已潜移默化成了藏书楼的编外一员。
 
  郑宗南当时正在读大二。有一天接到妈妈的电话,为此事征求意见。郑宗南没有马上回答。他心里感到很矛盾,犹豫不决。他想,父亲要自己回到南浔藏书楼接班也是一件好事,但考虑到自己已经跑到城市去了,毕业后还回南浔去干什么。
 
  也许是天生有缘吧。由于业余爱好的关系,郑宗南常喜欢跑到南浔百间楼文化老人沈嘉允先生家去练字、习画。那年暑假的一天,他与沈先生无意中说起毕业后的去向问题。沈先生却话题一转,讲述了自己参与南浔古镇保护修复的故事。沈先生说,张石铭旧居刚开始修葺时,曾接待了菲士蒙、凯丽夫妇等一批法国朋友。没想到他们看了整整半天,甚至掏出手帕擦掉法国地砖上的灰尘仔细端详,惊奇地感叹:“啊,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回家的感觉!”“这房子本身就是一部建筑艺术史!”一个半月后,法国的菲士蒙、凯丽夫妇来信说,经考证,张石铭旧居中的玻璃雕(蓝晶刻花玻璃)是十八世纪法国的贵重工艺品,现在法国博物馆里还有陈列品呢……听此,郑宗南与沈先生一样怦然心动,仿佛拨开岁月的迷雾,看到了南浔丰厚的历史文化沉淀和内涵,也看到了古镇保护的价值和意义。他想,这种对南浔文化遗存的热爱,父亲郑兴宝、沈嘉允先生等一大批南浔人有,郑宗南也应该有!
 
  两年后,浙江图书馆经过研究,同意了郑兴宝举贤不避亲,让他的儿子接班守护嘉业堂。2004年,郑宗南上班后,郑兴宝却暗暗担心:“父子俩在一块儿工作也许未必好。我不太好说儿子什么,说了他不听怎么办?都是同事嘛!”所以,郑兴宝给省图书馆领导写了一封信,请求批准儿子去省图书馆古籍修复小组培训,请老同志“传帮带”一下。
 
  郑宗南从杭州培训结束后回来,又参加了南浔有关全国重点文保单位(嘉业堂、小莲庄、张氏建筑群)文物“四有”档案整理。四个月后,他开始了古籍修补工作。这也是父亲还来不及做完的工作。
 
  还是这座寂静的藏书楼;
 
  还是这张老式的办公桌。
 
  郑宗南跟着父亲边学边干,几乎形影不离。古籍修补初看似乎并不复杂,但实践起来却很不容易。第一要弄清什么钥匙开什么书库的门;什么书放在什么地方;第二对不全或残缺的古籍要细致地穿线换面、补修书页……就这样,郑宗南花了一年时间才初步掌握了这门技术。同时,也完成了父亲来不及修补的200余册古籍。
 
  2009年1月,郑兴宝光荣退休了。浙江省图书馆党委书记应长兴兼任了嘉业堂藏书楼管理部主任,每月定期或不定期来南浔检查、布置工作。而具体工作则由郑宗南负责。2011年,郑宗南接任了嘉业堂藏书楼管理部主任职务。而郑兴宝仍在那里发挥“余热”。因为从2008年下半年起,他们开始了雕版的建档工作,即用宣纸、玉扣纸把雕版上的文字印成书页,装订成册。此项工作计划八至十年完成。正因为这个项目,才招收了郑兴宝在内的六位临时工。
 
  我去采访郑宗南的时候,他正在书楼上埋头修补古籍。桌上堆满线装古书,四周都是书橱,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与外面喧嚣的环境判若两个世界。或许郑宗南是传承了父亲的基因,为人也很憨厚、低调。我很想从他身上寻找些闪闪发光、感人肺腑的事迹,但他总是以前那几句话:
 
  “没有什么。”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光彩。”
 
  “这里都是些很平凡的工作,但都是很有意思的!”
 
  郑宗南的话不多,却在我心里引起波澜。现在有人说,一张光碟可以存入一座巨大的藏书楼,藏书楼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潜台词似乎是,不光藏书楼没有必要存在,别的许多东西都可以不必存在了。其实面对文化信息密集的网络挑战,传统藏书楼的重要意义已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范畴,而将作为中国古老文化的象征和标志存在着,体现了炎黄子孙对于文化的保护是何等的悲怆和神圣!
 
  太阳已经落山,神秘的夜幕开始降临。嘉业堂藏书楼内万籁俱寂,唯有大门口那小平房的窗口灯光闪烁……此刻,郑宗南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壮实的侧影。这位年轻人怀着美好的梦想,学习、工作都很刻苦,他的灯每天都会亮到更深人静。但他总觉得是第二名,父亲还是自己最好的老师和顾问。他仿佛躺在了无声的古籍书册之上,像当年的父亲一样,默默地守望着这中国近代传统书楼的绝响,守望着这江南古镇南浔的文化之根!
 
  
 
 

五代人守护一座楼
浙江南浔嘉业堂藏书楼的故事

( 2018-08-03 ) 稿件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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