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天山,看着雪山,我便不由得想到李白著名的《塞下曲》:“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气势壮美,读来令人颇受感染。但眼前景物,却与李白诗意不合。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我来正是农历五月中旬,芒种夏至之。而切实的感觉是,到处白雪覆盖着山头的五月天山,不但并不太冷,而且有花。不但有花,而且开得很多很艳。其下“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是说连绿柳也没有,看不到春色。而我眼前,不但有花,而且生意盎然,杨柳之外,还有桑榆等多种树木,皆正绿,并且桑葚渐熟,已有人开始摘食。

　　于是,我留意观察了五月天山的气候与花草。

　　到伊犁后,首先感到并不像事先预料的那样冷,只有早晚山中气温较低时穿一下夹克,多数时间穿单衫或半袖衫。来到大草原,绿色一望无际自不必说了,近雪山处,却也随处有花,令人惊奇。尤其是从唐布拉草原两山之间的通道经过时,左右雪山连绵不断,车外鲜花时时耀眼。便是有“空中草原”之称的那拉提,属高寒地区,也是可以看到花的。

　　据郭沫若考证,李白出生于中亚碎叶,其地在当时的大伊犁区域内。又有资料记载,李白年轻时不但在西北生活过,而且在天山留下过足迹。李白其他诗中还曾写到天山,有“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名句。可知李白对天山一带风物有切身感受而相当熟悉。对西北史地多有研究的哈萨克族阿依丁先生认为,李白不但在伊犁生活过,而且可算伊犁人。《塞下曲》只是反映西北的征战,并非具体描写某次战事,所以没有表明具体写天山何地。楼兰,也只是作为敌国的代称。若以楼兰位置而言,则更在天山南部,气候比伊犁还要暖和许多。以李白曾在伊犁生活过的经历看,《塞下曲》以伊犁一带天山为背景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至少他说的“五月天山”,应包括伊犁。

　　李白诗句所说的“天山雪”,可能是指下大雪,也可能指所看到的雪后之景或望见的山头之雪。据“塞下曲”的曲名及行军打仗的内容可知,不会是描写人迹不能至的天山峰顶极寒冷之处。我向当地朋友请教,这里往年这个时候会下雪吗?他们说一般不会下,除非寒流来袭。我问如果气候骤冷而下雪,山上的花儿会不会被冻死?他们告诉我,下雪的时候花儿不但不会被冻死,而且那黄红紫各色花儿,雪光里艳得更是好看。这是因为,伊犁虽有“塞外江南”之称,但植物多耐寒,所以不会像江南那样,气候骤冷花儿就会冻死或萎谢。

　　古人作诗,虽然会有夸张语,如李白的“白发三千丈”,但事情却是纪实的,可视为历史记录。李白既然说“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那一定是真实可靠的。而五月的天山并不寒冷而且有花,是我在伊犁看到的实景。雪地里的各种花儿愈鲜艳耀眼,更是伊犁的朋友们亲眼所见。

　　这个问题,看来只有留给从事气候气象研究的科学家探讨了。笔者只能以诗记之,并摄影留念。

　　所以,在唐布拉草原,我有《花丛中坐看左右雪山,令人心醉,与李白句意颇不似也》一诗,抄于此,也留作一点历史记录和资料吧:“当日青莲诗咏处,今朝我亦醉中看。如何五月天山雪,多有新花不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