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天，洗个热水澡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但在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石漠化山区本就缺水，加之不少农村寄宿制学校由于资金有限、基础设施建设薄弱，缺乏学生浴室，“洗澡这件小事”一度是学生们的奢望。
　　为了解决农村寄宿制学校学生“洗澡难”问题，2019年9月4日，文山州启动农村寄宿制学校“希望澡堂”建设项目，爱心的暖流跨越山海，汇聚在这座边境州市。
　　2024年3月，随着最后一个“希望澡堂”在丘北县平寨乡布凹小学揭牌，文山州农村寄宿制学校“希望澡堂”实现全覆盖。近日，文山又发起“暖风行动”，为孩子们配备吹风机，吹干洗澡后湿漉漉的头发。
　　4年半时间里，509个标准化建设的新澡堂在文山州8个县市的农村寄宿制学校里拔地而起，15181个浴位上的花洒流出的热水，为缺水山区的孩子带来温暖，一个个散发着香皂香味的课堂，见证着边疆民族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


　　“在这里，因为回家的山路太远，很多孩子都会选择住校。很多学校都没有通水，即使有自来水的学校，学生们也只能洗冷水澡。在冬天，女孩子们用冷水洗头，洗好后晃动脑袋甩干头发，他们戏称这是‘甩头舞’。”
　　这是上海援滇干部顾瑜的女儿顾晓雨在作文中记录下的场景。2019年，她第一次随父亲来到中越边境的文山州麻栗坡县。从小在上海长大的她，亲身感受了边疆地区与上海的巨大差距。
　　文山州山区、半山区占国土面积的97%，是云南喀斯特地貌最典型的地区，长期面临水资源短缺的难题。常年干旱少雨、生活用水供应不稳定、基础设施建设薄弱让洗澡成了一件难事。
　　“每次在家洗头，妈妈都会叮嘱我要吹干头发，不要着凉。”顾晓雨说，女孩子们的“甩头舞”令她心酸，她决定要为这里做些什么。回到上海后，顾晓雨同父亲商量决定，拿出自己5万元的压岁钱和奖学金，用于修建麻栗坡县铁厂乡普追小学的第一个浴室。
　　同一年，文山州农村寄宿制学校“希望澡堂”建设项目启动，计划为全州509个未配备洗浴设施的农村寄宿制学校修建澡堂。在各方共同努力下，“希望澡堂”如雨后春笋般，在一所所学校出现。
　　随着学校“希望澡堂”建成，麻栗坡县铁厂乡普追小学的孩子们不仅洗上了热水澡，还用上了吹风机。在阵阵暖风中，女孩们告别了曾经的“甩头舞”。
　　在200多公里外，广南县莲城镇初级中学校的2700多名寄宿学生也终于实现了洗热水澡的愿望。校长陆春菊是“希望澡堂”建设的参与者和亲历者。她依然记得学校没有澡堂时，女生们在洗手池边用冷水洗头的场景。
　　孩子们洗完头后背靠着二楼走廊的外墙，等待风慢慢吹干。陆春菊说，“我看着很心酸，也很心疼。”
　　“以前洗一次澡，要走好多路。”广南县莲城镇初级中学校学生兰书瑶回忆，为了不耽误课业，大家通常在放学早的周三下午请假回家洗澡，当天再赶回学校。大多住宿生回家路途遥远，为了安全，大家约好结伴而行，可等洗好澡，天已擦黑，走夜路难免磕碰，有时等回到学校，身上又再次流汗、沾灰了。
　　如今，澡堂定期定时开放，还会根据天气和教学活动等进行调整，有专人负责带队和维护秩序，同学们每周都可以在“希望澡堂”内享受温暖舒适的热水澡，以干净整洁的面貌迎接校园生活，学校生活的舒适度和幸福感都提升了。
　　谈起“希望澡堂”带来的改变，陆春菊和孩子们颇有感触：
　　“更干净了！”——八年级学生李文泽从小学起开始寄宿，以前学校没有澡堂，他在运动时总害怕自己“一身臭汗”，所以放不开身手。而现在，体育课、运动会后，他都能在澡堂里痛痛快快地冲个澡，洗去运动后的汗渍和疲惫。教室里再也没有难闻的味道，还常常散发着香皂的芬芳。
　　“更健康了！”——“以前没法洗澡，孩子们身上很容易长痱子、起疹子。”陆春菊回忆道。自从有了“希望澡堂”，学生们可以定期洗澡、保持洁净，不仅降低了疾病的传播风险，还能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到学习生活中。
　　“更自信了！”——有了澡堂后，孩子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头发清爽整齐，一个个青春洋溢的面庞更加自信。在课堂和活动中，孩子们也更加积极大方，不像从前那样羞涩。
　　小小一方浴室，见证着边疆民族地区教育事业的大大进步。“希望澡堂”里温暖的水流，润泽着孩子们的成长之路。


　　筹集6500万元资金，新建509个“希望澡堂”，惠及约29万名学子……文山州在云南省16个州市中率先实现农村寄宿制澡堂全覆盖。这场在石漠化地区掀起的“澡堂革命”从小切口入手，完成了边疆地区孩子们洗上热水澡的愿望。
　　2014年，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印发的《关于全面改善贫困地区义务教育薄弱学校基本办学条件的意见》指出，用3到5年的努力，根据学校实际需要配备必要的洗浴设施和条件。
　　但由于贫困程度深，财政困难大，文山州当时没有更多的资金用于建设寄宿制学校洗澡设施。在“希望澡堂”建设项目实施前，文山全州的929所农村寄宿制学校，仅有421所建有浴室，17万余名寄宿学生存在洗澡难问题。
　　“以前农村学校建设主要关注基本办学条件保障，而现在不仅要保障农村学校的教育质量，还要关注学生的生活质量。”文山州教育体育局局长胥仁政说，文山州学生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学校环境和卫生条件直接影响农村学生身心健康，“希望澡堂”建设势在必行。
　　温暖、干净、感恩，这是文山州许多农村寄宿制学校的老师反复向记者提到的关键词。面向农村寄宿制学校解决“洗澡这件小事”，展现出对保障边疆少年儿童健康福祉的重视。
　　花洒喷洒出的股股热水，折射出基层治理的光芒。
　　结合各学校的地理环境、气候特点和水资源状况等因素，文山州按照“一校一策”的方针，采取新建、改建、移动浴室三种建设方式；之后又出台“希望澡堂”建设指南和建设资金管理制度，确保“希望澡堂”常态有效使用。
　　通过政府投入、社会募捐、对接爱心企业等多种方式，文山州积极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参与到“希望澡堂”项目建设中，为项目顺利实施提供有力保障。
　　自2019年以来，云南希望工程也通过“云青筹”公益平台，在贝泰妮公益基金、宇泽半导体（云南）有限公司、飘柔（中国）有限公司、联合利华（中国）有限公司、箭牌有限公司、云岭青春扬帆基金等爱心企业和个人的支持下，共筹集善款797万余元，为文山州180个“希望澡堂”提供配套资金支持。
　　沪滇协作帮扶、爱心企业捐赠、全民积极参与……从仅有9名寄宿制学生的广南县坝美镇董幕小学，到有3277名寄宿制学生的广南县黑支果乡初级中学；从文山州消防救援支队援建的西畴县莲花塘乡界牌小学“119希望澡堂”，到爱心企业援建的丘北县树皮乡白色姑小学校“水陌青田希望澡堂”，每一座“希望澡堂”背后，都凝聚着社会各界的关心。
　　“农村孩子不仅沐浴在澡堂中，也沐浴在社会各界的关爱中。”胥仁政说，孩子们在接受帮助的过程中，感受到社会的温暖，心中也埋下一颗感恩的种子。
　　共青团云南省委副书记王颢茗说，小澡堂、大民生，建设“希望澡堂”不是单纯解决当地寄宿学生“洗澡难”问题，是一项立足乡村青少年身心健康开展工作的具体体现，是一项有效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助力乡村振兴的有效抓手。


　　每周三下午，丘北县锦屏镇密纳小学校教师常江菊都会带着班里的45名学生到教学楼旁的浴室洗澡。这座2019年9月建成的“希望澡堂”已成为校内汉、壮、苗、彝等多个民族农村寄宿学生的“卫生之家”。
　　到了集体沐浴的时间段，孩子们飞快地回到宿舍整理毛巾、洗发水等洗浴用品，端着脸盆列队整齐，分男女进入两边澡堂。老师登记信息、确认淋浴设施安全运行后，孩子们便可以开始享受这段温暖的快乐时光。
　　“同学们每周最期待的事情之一就是洗澡。”在常江菊眼中，“希望澡堂”是一个放松的空间。孩子们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分享快乐和小秘密，氤氲的水汽中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歌声也时常在浴室响起。“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低年级的同学会一起唱《我爱洗澡》，高年级的孩子们则会合唱时下流行的歌曲。
　　流动的不只有热水，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轻松的环境中，欢乐的情绪会随着水流传递，负面的情绪也会被水流冲刷干净。常江菊说，“希望澡堂”不仅是洗澡的场所，更是一个打开孩子心扉、传播健康理念、传递关爱的平台。
　　在文山学校的“希望澡堂”里，有专职教师全程守护、浴帘分隔保护隐私、防滑地垫防止跌倒，逐渐完备的设施和细致的关怀为学生带来更安全舒心的沐浴体验。
　　在广南县莲城镇初级中学校，“悄悄话信箱”挂置在浴室入口处，学校每天早晚进行两次保密开箱检查，以这样的方式“聆听”孩子们在浴室中交换却不敢当面对老师说出的心里话，这在保护隐私的同时，将学生心理健康和人身安全问题消弭在萌芽时期。
　　西畴县老街小学采取科学细致的管理模式，全校教师都参与到“希望澡堂”的运行中；广南县莲城镇初级中学校在物资柜里准备了糖果和牛奶，在洗澡时出现低血糖症状的学生可及时取用补充体力；麻栗坡县老寨小学通过外交部援建的“温暖工程”项目解决了“希望澡堂”热水供应不足问题……
　　“希望澡堂”项目建设告一段落，花洒下的歌声还在延续。
　　这个冬天，马关县小格木小学五年级学生杨华萍收到了一份与“洗澡”有关的礼物——吹风机。“洗完澡终于能用上吹风机把头发吹干了。”风力温暖，发丝飞舞，杨华萍开心地笑了。
　　2024年10月，共青团文山州委、文山州希望公益服务中心共同发起了“暖风行动”，为州内农村寄宿制学校“希望澡堂”配备吹风机及其他配套设备。1个多月后，首批3583个吹风机被陆续分配到各县市的“希望澡堂”。
　　从带着香味的“爱心沐浴包”到“暖风行动”公益活动，边疆民族地区的孩子们感受到的关爱愈发细致入微。
　　“未来，文山州还将投入资金，为全州181所需要增加热水供应设施的学校配备热水器，打通农村寄宿学生洗澡难的‘最后一百米’。”共青团文山州委书记杨仕丽说。
（本报记者吉哲鹏 熊轩昂 陆君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