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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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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孤臣”归乡园,“更生”与叹息

( 2019-07-19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解玺璋


  我心里一直存着个愿望,如果有机会来常州,一定去看看洪亮吉故居。这些年,常州倒是去过几次,但每次都来去匆匆,未能如愿,久而久之,这小小的愿望竟成了一个不解的心结。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有时你孜孜以求,未必能如其所愿,而不经意间,却可能得到上天的垂青。最近一次到常州,本没想到有这么个机会,但那天上午竟意外“偷得半日闲”,时间交给自己掌握,而我住的那家宾馆,又离洪亮吉故居很近,不容我不践行我的“初心”。

  我与洪亮吉结缘,是在前些年,打算写一本关于晚清“自改革”的书。在回溯思想源流的时候,从康梁一直追寻到洪亮吉,当时便读了一些他的诗文。

  洪亮吉,字君直,号北江,晚年号更生居士,祖籍常州府阳湖县,乾隆五十五年授翰林院编修,时为经学大师、汉学家兼诗人。他的惊人之举,是在嘉庆四年上书言事,写下近六千言的《乞假将归留别成亲王极言时政启》,嘉庆皇帝以为论及宫禁,是“大不敬”,当即交军机大臣与刑部严审,按律定罪,拟“斩立决”。后奉旨免死,发往新疆伊犁,并有“不准作诗不准饮酒”之谕。此案后续发展颇具戏剧性,第二年春天,四月以来,京师干旱无雨,皇帝求雨未应,至立夏,旱情更加严重,不仅影响到小麦的生长,连宫廷饮水也发生了困难。不知是有人提醒还是良心发现,嘉庆无奈之下,遂发罪己之诏,承认办洪亮吉是办错了,堵塞了言路,“于君德民隐休戚相关之实,绝无言者”。直到此时皇帝才发现:“亮吉所论,实足启沃朕心,故铭诸座右,时常观览,勤政远佞,警省朕躬。”没有人追究嘉庆是否真把洪亮吉的忠告当作座右铭了,但总算上天显灵,此诏既颁,六月北京就下了雨。洪亮吉也因此回到故乡常州,自号“更生居士”,修了更生斋,读书自娱,直到9年后病逝于家中,享年64岁。

  细雨中来到洪亮吉故居跟前,一段江南特有的白墙黑瓦,夹在钢筋水泥筑就的丛林中间,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此处环境之逼仄,还是很让人唏嘘不已。固然,它的主体建筑早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旧城改造中就被拆除了,剩下这三进院落,也在90年代移至现在的东狮子巷20号,辟为洪亮吉纪念馆暨洪深纪念室。门前一位老者是纪念馆的管理员,他告我,先登记后参观。我在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便走进曾经魂牵梦绕的这个院子。

  院子很窄小,几乎算不上有天井。前面一进已经改为纪念馆的门厅,二进西首三间为“风雪授经堂”,有浮雕屏风一座,为洪亮吉晚年出游的形象;东首一间为更生斋,是洪亮吉的书房,或因年代稍远,展品显得十分寒酸,只有几份洪亮吉在贵州学政任上写的奏折,估计还是复制品。三进辟为洪亮吉六世孙、现代著名戏剧家洪深的纪念室,展出其生平事迹、著作、手迹、遗物等。展厅内倒是很清净,参观者始终就我一人。我站在那里发呆、发愣,也不曾有人打扰。

  这样一座过于简陋的纪念馆,应该说,与洪亮吉是极不相称的。他自新疆伊犁回到故乡,有十年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的许多诗文、著述都作于此。他在得知自己被赦免,即将启程回家时,曾经写过一首诗,表示“从此余年号更生”。更生者,死而复生之谓也,意思就是生命得以更新、再造,换一种新的活法。而这里,既是他的故居,也是他新生的家园,意义故不一般。他曾慨叹:“人生只有乡园乐,万里孤臣梦尚惊。”我想,这里更多的其实是一个有良知、有抱负、有责任感的士君子,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他的忧乐,既心系家园,又心系天下苍生,乐中仍有不安在。

  洪亮吉很欣赏陶渊明,说他对乡村自然景物的描写,“足以窥化工之蕴”;而《归去来兮辞》,更写尽了游子久宦归乡的迫切心情。“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分明就是向往新生活的精神写照。朋友们都知道,他“性好山水”,又有诗才,善作诗,山川景色,在他笔下,呈现出奇情异彩,颇富想象力和艺术个性。而乡居生活更使他崇尚自然的天性得以充分展现。江南二月,“春事方半,百草怒生,万花方蕊,物物具发生气象”,仿佛陶渊明所描绘的图景。这时,“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他亦学乡里故人的样子,荷锄下田,耕作于桑野。闲暇时,则“好入名山游”,游必有诗。在当今流传下来的近5500首诗中,有许多即退居乡间时所作。

  我的思绪从两百年前的田畴,跌跌撞撞,回到当今这座洪亮吉纪念馆中。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稀薄的云中泄露出来,洒在路上,墙上,闪烁着一些斑驳的影子。我记得他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受恩不酬,非国士也;有怀不尽,亦非人臣所敢出也。”这是他的局限,也是他的极限。他是希望有一种振聋发聩的声音,能打破万喙息响的沉闷。他的勇气和胆识至今仍令人肃然起敬。

 

“万里孤臣”归乡园,“更生”与叹息

( 2019-07-19 ) 稿件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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