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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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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死亡”的记忆
· 大师逝去,记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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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死亡”的记忆

( 2018-12-21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张丰


 
  知名历史作家二月河去世,有一个特别有意味的细节,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有几家媒体报道他早上去世,但是在上午10点的时候,某家媒体突然发了一个“辟谣”消息:二月河正在从北京301医院回河南南阳的救护车上,家人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看起来,这像是要指出一个乌龙,其实,这却是年轻记者对死亡的无知。301医院作为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二月河从那里“出院”,说明已经放弃治疗了。或许,他已经在医院停止呼吸,或许他在开出医院的救护车上停止呼吸——家人不愿意他在医院去世,而是想办法要带他回到老家。这可能是这个作家最后的遗愿。
 
  在我的老家河南,这是很传统也很流行的做法。我有一个伯父,在外地城市工作一辈子,老年在海南旅游时突发心脏病去世,家人想尽办法把他运回了老家农村。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但是却早早留下遗愿,死后要回到故土。中原地区对死亡有着非常严肃的态度,葬礼很讲究,极尽哀荣,子女要哭好几天。
 
  这种悲伤当然是真实动人的,但有时候也有表演性质。正在守灵的子女,本来心情已经平静,有亲友前来吊唁,马上就放声大哭。小时候,这样的场景让我困惑不已。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才8岁,整个葬礼始终没有哭出来,让父母感到很失望。曾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已经读初一,有人告诉我消息的时候,我还笑了一下,想着可以不上课,回家吃宴席了。
 
  要到我读高中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祖父去世的时候,大家当然也都哭哭啼啼,送葬大军出发,偌大的房子里只有祖母一个人,我留下来陪她。这不是大人的安排,而是我和祖母的默契。我早就注意到她的沉默,她没有穿孝服,而是像平常一样,坐在卧室的床边,坐在寂静里。
 
  送葬的人走远,房间完全安静下来,她突然低声抽泣起来。正是从祖母身上,我突然理解到,死亡就是彻底地告别和失去,活着的人,将永远孤单。我看到她的命运,意识到那种可怕终结的同时,也理解了祖父母那一代的感情。他们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却在一个人死亡时,表现出了真正的亲密。祖父去世后,祖母执意要一个人生活,她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去看她的人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但是祖母自己,却加速老去了。
 
  不久前美国前总统老布什去世,让我看到亲友对待死亡的另一种态度。他的儿子小布什在葬礼上发表讲话,讲了一些有关父亲的笑话,大家都被逗笑了。他回忆了父亲的诸多细节,到最后,他也禁不住哭了,嘉宾们也都眼含热泪。这当然也是悲伤的,但又充满了温情。亲戚朋友们聚在一起,共同回忆逝者过去的点点滴滴,也是一种特别的纪念。说到底,死亡只对活着的人才有意义。人们纪念逝者时,注定会思考以后自己如何生活,如何去爱。
 
  成都人对待死亡的态度,和美国人有点像。我第一次在成都见到灵棚是下夜班的时候,走进租住的老旧小区,被灵棚挡住了去路。灯火通明,佛音缭绕,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但是走近观看,却感到匪夷所思:不少人在灵棚中打麻将,他们嗑着瓜子,也不乏欢声笑语。
 
  在成都人的葬礼上,很难见家属哭哭啼啼。此后参加过几次朋友长辈的葬礼,也曾送别过早逝的同事。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还有在河南老家侵染的葬礼严肃性前往悼念,逝者的亲友表示感谢,但是他们却并不哭泣。他们有悲伤,也有某种轻松和释然。要知道,每一个人去世前,家属都会经历一段难熬的时光,现在斯人已逝,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大解脱。家属会向来宾讲述逝者最后的情况,在来宾表示慰问的时候,家属也与自己进行了和解——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自己的生活。
 
  我有时候觉得,和我老家葬礼上过于盛大的哀戚相比,这种轻松的态度有时候更让人感动。死似乎变成了“生”的一部分,它是正常的,并不可怕。逝者似乎并没有真正离去,仿佛躲在现场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人间。这对还活着的人,真是莫大的安慰。
 
 

“面对死亡”的记忆

( 2018-12-21 ) 稿件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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