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一件事,人们又纷纷议论《傅山全书》书名被弄错的事,颇令人多感。该书是三十年前我们辛苦数载搜集整理而成,没想到出版时有人换下我请书法家徐文达先生题写的书名,而请另一人题写,不幸照书法字典书写时照错了字,就成了《傳山全书》。着实闹了个大笑话,实在对不起傅山先生。

 

　　由此,使我想起当年在《晋阳学刊》当编辑时的两件事。

 

　　本地一位大学中文系教师拿来一篇稿子给我看,我看到他把一个常用字写错了,就给他指出。他很吃惊地问:错了?我告诉他应该怎样写后,他说:我这样写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人说是错的。若不是您指出,以后还会一直错下去的。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没有批评他,只是说:你的语文老师应该对此负责。如果你的小学、初中到高中语文老师中,有一位提出批评与纠正,你就不会错到现在了。后来还碰到一件更令人惊奇的事。山东某师范大学中文系一位副教授的来稿,五六千字,错字竟然超过六十处,重复错者不计,也错了二三十个字,而且多是常用字。当时对着他的稿子,我颇多感慨,心想,这个作者上学时无疑是个马虎学生,他的多位语文老师似乎也都不称职。

 

　　打那以后,我就更是怀念和感激我的几位语文老师。

 

　　我们村是个小村,初小老师只有一个,四个年级的所有课都由一人教,老师又换得勤,没有留下特别的印象。上高小后,第一位语文老师是王福管老师,第二位是周作升老师,都是水平较高教学很认真的老师,至少每个同学的错字,是绝不会放过的。遇上这样的老师,学生的语文成绩就会好些。庆幸高小时便遇上了这样两位语文老师。王福管老师一次还给我的作文打了满分,让我好高兴,更增加了语文学习的兴趣。不但语文老师,就连教算术的相老师,也是容不得错字的。记得他批评一个同学说:你算术题做不对,这个字也写不对吗?后来还听说这样一件事,相老师看到儿子来信有一个错字,便用红笔划了叉,旁边写上正字,原信寄回,要儿子把那个字写一百遍寄来。二十大几已参加工作的儿子,只好把那个字工工整整地写了一百遍寄来。我小学时的老师,就是这样的老师。

 

　　我的初中语文老师,也是两位,先是孙劲秋老师,后是陈志宏老师。孙老师很有水平,早年大学毕业,原是新华社记者,后来回到故乡教书。孙老师平时衣着整齐,不苟言笑,除了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就是读书。对于学生的作文,孙老师不但认真批改,而且批改后还要当面讲评,指出优劣和应该注意的地方。说到当面讲评作文,有一件事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好笑。那次孙老师讲完我的作文后,让我叫新芳同学去。我们班只有两个女同学,我知道她俩的名字,但还对不上号。我去她俩宿舍,一个同学在,我不好意思问她是不是新芳,想了想觉得好像是,就说孙老师叫你。我到教室放下作文本出来,那位女同学已经从孙老师那里回来,说我:孙老师叫新芳,你怎么叫我去?我好尴尬,不过这下把她俩分清了。还有一次,谈完我的作文后,我借了孙老师几期《人民文学》旧刊,回来翻看时,发现一本里面夹着三十元钱。我去送钱,孙老师说记不得什么时候夹的了。当时给我的印象是:孙老师很有钱。在全校教师中,孙老师工资最高,买书最多。他的房间堆满了书,所以我多次借他的书看。

 

　　陈老师,学问也很好,并且喜好文艺创作,已好几次在省城的《火花》杂志发表诗作,这让同学们好高兴,甚至感到自豪,说我们陈老师是诗人。陈老师与孙老师不同,有点幽默,偶尔还同我们开点玩笑,同学们很喜欢听他的课。他教学同样毫不含糊,绝不会容忍哪个同学写错字。一次,我借得一本《中华活页文选》合订本,喜欢柳宗元一篇游记,晚自习时间在抄。陈老师进来了,经过身边我才发现。做作业时间抄课外书显然不好,我准备收起,陈老师轻轻按住,示意我继续抄,让人心里好温暖。

 

　　我初中还没毕业,“文革”就开始了,没能上高中,所以我的语文老师,只有上述四位。就是这四位老师,影响甚至决定了我的一生。我对这几位老师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一次同外孙女谈到中学老师,我说:如果我做中学语文老师,对我的学生来说,应该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此话虽然已无法验证,但不是瞎吹,我肯定会像我的几位语文老师那样教好学生的。相信我的学生以后到工作岗位,绝不会写错或念错常用字而丢我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