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陈俊 张格 余春生

　　雨、冻雨、雨夹雪、暴雪……
　　常年青山绿水的湖湘大地，近日千里冰封，恍若北国。
　　2月1日夜间起，湖南出现大范围低温雨雪冰冻天气。多条高速陷于瘫痪，多趟列车晚点或停运，多处供电线路受损，多地钢棚被压垮……南方人向往的冰雪，成为人们难以承受之重。迎战极端天气，成为春节前夕的一场“大考”。


　　寒天冻雨落，万物裹冰层。长达一周的持续低温中，人们发现，当零摄氏度以下的气温结合90%左右的湿度，湖南多地从天而降的雨和雪，和往常迥异——
　　雨，有的边落边成冰，有的接地即凝固。伴随冻雨，物体表面的“冰衣”越来越厚、越来越重。
　　雪，呈米粒状，密密匝匝、刷刷作响地落在瓦片、大树、车辆上，水汽乘虚而入凝霜，形成密实、滑溜的冰壳。
　　一夜之间，万物皆冻。压弯的大树、折断的树枝、垮塌的棚顶、结冰的公路、覆冰的电缆……麻烦和挑战接踵而至。
　　在“新农人”李英菊看来，这次比2008年冰灾来得更猛。灾难来袭之前，她曾努力“自救”：边调集人员抢收香葱，边借来建材紧急加固车间大棚。
　　但李英菊们“自救”的速度赶不上凝冻的速度，加固的力量也没能扛住冰雪的重量。香葱被死死冻住，厂房大棚也在勉强支撑了几个小时后轰然坍塌。
　　“天灾着实无情啊！幸亏棚塌时没有人在厂房内，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李英菊红了眼眶，她如今只盼阳光早日出现，尽可能降低这场天灾带来的损失。
　　记者顶风冒雪在湘西北灾区走访时，看到不少垮塌的蔬菜大棚、育秧大棚、养殖大棚、仓储大棚……
　　大棚危险！湖南省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应急指挥部办公室紧急通知各地加强大跨度框架结构建筑物安全防范。
　　冰雪灾害恰逢春运高峰，给交通运输带来更大压力，路况变得更为复杂。暴雪围困中，很多公路成了“巨型露天停车场”，不少游子被困春节返乡路。
　　车窗外，夜色吞噬了白色大地。为了节省汽油，自驾返乡的涂波将车熄了火，与数不清的车辆一起，等待前方道路完成除冰融雪工作。
　　涂波2月2日下午从江苏泰州启程返回家乡湖南桑植。原本车程只需约13个小时，但由于车流量大，加上沿途多个路段因结冰而实施临时管制，直到2月6日上午，他还在距离家乡100公里开外的地方，进退两难。
　　记者前往灾区采访的路途也可谓艰辛曲折：在乡道、省道、国道、高速之间不停转换，135公里的路程耗时12小时20分钟……
　　冰雪灾情导致铁塔和电杆被冰雪包裹，电力保供形势骤然吃紧。2月8日的数据显示，湖南全省电网共有覆冰线路1129条，其中特高压交直流线路8条、62座变电站明显覆冰。
　　忙碌的还有医院。天寒地冻路滑，骨伤科患者明显增多，湖南多地医院骨科、心内科等科室提前做好应对准备，通过取消休假、增加班次、准备机动病房等措施，为这场风雪做好医疗保障。


　　2月1日至8日，湖南共有超80个县（市、区）出现雨雪冰冻天气，局部地区灾情甚至超过2008年的冰灾。
　　面对2009年以来强度最大的雨雪冰冻灾害侵袭，湖南全面启动应急响应。2日，湖南省委办公厅、湖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发出紧急通知，从确保交通运输安全通畅、抓好电力线路融冰除冰，到严密防范安全事故和次生灾害、强化救灾救助，一场抗冰会战全面打响。
　　湖南省委书记沈晓明要求，全力保障高速公路、国省干道、城市主路等的安全和通畅，严防重特大交通事故发生；密切关注灾害天气对城市运行和群众生活造成的影响；全力抓好市场供应和能源保供；主动关心滞留旅客和受灾群众，及时开展救灾救助……省长毛伟明忙完电力保供调度，紧接着抓高速公路抗冰保畅。奋战在一线的应急、公安、交通、气象、铁路、民航等系统和相关地方、单位的广大干部职工闻令而动。　　
　　湖南省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应急实行领导包干负责制，全面开展铲冰除雪。对暂时不能离开的司乘人员，由属地县市区政府包干负责送食品、药品、毛毯、棉被等，确保滞留人员不挨饿、不挨冻。
　　湖南省财政厅紧急动用省级预备费支持省内相关市州开展受灾人员生活救助、转移避险、除冰除雪、交通保畅、巡查处险、应急救援等防范应对工作。
　　风雪中，数万件防寒服、棉被等救灾物资被紧急调拨到各市州；雨雪冰冻灾害应急救援队、工程机械应急救援队等携带除雪破冰装备，增援岳阳、常德、益阳等市，赴一线开展救灾工作……
　　公路交通受阻，铁路承担起运输应急设备的重任。机车头受电弓紧急换上“破冰装”，确保列车作为开路先锋保持运行。应急发电机搭乘铁路列车从广铁集团长沙北站货场开出，向湘西地区疾驰而去。记者从广铁集团获悉，铁路部门在自身面临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仍然启动应急快速投送机制服务抗冰保电。
　　持续的极端天气下，湖南消防这支平常主要与火搏斗的队伍，转向主攻抗冰。湖南省消防救援总队牵头组建了2支共计200余人的重型救援队，各支队组建15支轻型救援队，各消防救援站组建188支应急救援分队投入战斗。
　　冰封的公路，急盼“破冰”。2月2日至8日，湖南交警日均出动警力3.5万人次、警车2万台次。连日来，全省公安机关救助受困群众近8万人次、受困车辆5万余台次。
　　国网湖南电力则第一时间派出精锐力量，会同各路应急支援队伍，爬冰卧雪、风餐露宿全力展开电网抢修、力保电力供应大局稳定。
　　紧要关头，人们不遗余力、向险而行，只为战冰雪、护民生。


　　5日凌晨，常德津市省道S224线津市毛里湖至李家铺社区线段，因路面积雪冰冻，道路无法通行。
　　当地交警迅速疏通堵点后，仍有车辆停滞不前。
　　原来，一些驾驶人因抵挡不住困意，熄火后便直接在车上睡着了。
　　雪夜里，交警迈着艰难的步伐，朝一台台滞留车辆走去，提供“叫醒服务”。
　　“走了走了，通车了，师傅！”交警轻轻拍打车窗，将车内酣睡的人们叫醒。“注意安全啊，把窗户打开，吹吹风清醒一点再走。”交警温馨提示道。
　　冰天雪地里，交警们徒步十多公里，渐渐个个成了“雪人”。沿途一声声敲窗声和“谨慎驾驶”的嘱咐，成为漫漫黑夜里的一道光。
　　为了提供恶劣天气下的交通出行服务，新闻媒体、应急管理、交通、气象、交警、高速等单位携手，帮助滞留司乘人员解决需求难点、痛点。
　　5日以来，湖南交警联合湖南人民广播电台交通广播，在多个新媒体平台持续推出《湖南抗冰全记录》融媒直播，交警与资深路况记者一起为网民答疑解惑、传递权威信息、提供出行建议。截至7日，总观看量超过8000万，收到互动留言6万多条。有人留言道：“感谢你们！一个个耐心、详细的回复和介绍，成为我们返乡路上的温暖陪伴。”
　　有人照亮游子的归家路，也有人守护千家万户的一束光。
　　受极端冻雨天气影响，多地出现电力供应中断情况。国网临湘供电公司一支抢修工程队的副队长余军，连日来一直奔波在路上。他和队员们辗转临湘市多个村庄，加紧修复受损的线路。
　　7日下午，在临湘市云湖街道大岭村的一处抢修现场，余军和队员们正在抢修一条受损支线。线路和周围树木上不时发生“冰崩”，在山间发出回响。
　　“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余军口中不停大喊，提醒队员。
　　一番作业后，主线修复终于完成。“我们正在加快支线的修复，预计大岭村不久就能通电。”余军告诉记者，完成大岭村的抢修任务后，他们又将奔赴下一个抢修点。
　　本轮雨雪冰冻灾害以来，湖南电力部门已出动抢修人员1.6万人次、车辆3000余台次，全力做好抢修复电工作。
　　暴雪袭来，科学研判和提前预警变得至关重要。
　　4日凌晨，临澧县第一农贸市场、临澧县合口镇农贸市场相继垮塌。由于预警及时，500多商户无一人伤亡。
　　“这次要不是提前封锁市场，大棚塌下来，不光是咱卖菜的，还有很多顾客……那后果让人想都不敢想。”在临澧县第一农贸市场经营腌菜干货近20年的陈金兰说。
　　针对大跨度钢架结构建筑物易因积雪垮塌带来风险，临澧在此之前召开紧急会商会，决定临时关停33家农贸市场，迅速疏散人员。
　　当下正值市民采购年货的旺季，市场关停，那如何保障物资供应？
　　排除安全风险后，相关部门便迅速展开行动，为商贩抢救物资。不久，一条20多米的通道在临澧县第一农贸市场被快速搭建起来，为大家迅速找回信心和安定。
　　商家们在民警、市场服务人员的引导下，戴着头盔分批次沿通道进入市场，抢救货物，并就近选取安全的临时点位经营，以此保障春节期间市民的“菜篮子”供应。


　　艰难时刻，凡人善举的微光不断汇聚，成为动人心魄的暖流。
　　高山冰冻，停水停电。6日清晨，长沙县影珠山的气温降至冰点以下，山上居民家中的满月婴儿难耐严寒，急需帮助。
　　而此刻道路因结冰已无法通车。长沙县福临镇专职消防救援队立即派出3名消防队员，徒步前去转移人员。
　　此时，风雪交加，山路上尽是“冰溜子”与倒伏的树木。为了确保下山安全，消防员只能半跪在婴儿车前，双手牢牢卡住，一步一步往下挪，由于道路湿滑，一度需要匍匐前行。消防员虽时有摔倒，衣服和头发都沾上了冰雪和泥浆，但婴儿车在他们的守护下，稳稳当当到达了山下。
　　披荆斩棘8小时，徒步“滑行”9公里。消防员排除万难，最终成功实施冰雪救援，将婴儿一家四口安全转移到集镇安全场所。
　　北风呼啸，无情的冰雨阻挡不了上下同心同力、奋力抗灾的决心。
　　南县浪拔湖镇，是连接湖南常德、岳阳、益阳和湖北石首四地的交通枢纽。冰灾期间，此处道路运输压力陡增，不少过路车辆滞留。
　　看到干部在疏通道路、除雪保畅，不少村民也纷纷主动请求加入。于是，浪拨湖镇迅速建立起15支村民志愿者队伍，总人数158人。连日来，干群一心，分点值守，清扫积雪积冰，帮助来往被困车辆……
　　返乡过年的张凯，一度被滞留在浪拔湖镇南安桥上。滞留的1天时间里，志愿者们为他送来了一日三餐的热饭菜和暖和的被子、衣服。“虽然因为天气原因被堵在路上，但我们在异乡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张凯说。
　　地处高寒边远山区的桑植县，自2日起便被冻雨肆虐袭击，道路交通受阻、老百姓被困、农作物受灾等情况时有发生。
　　“如果没有你们，后果难以想象，由衷感谢！”4日晚，一封表扬信在桑植县人潮溪镇一个微信群中引发热议。
　　原来，人潮溪镇村民林涛自驾回家时，随车一行人员被困。正当他们处于进退两难、饥寒交迫的危急时刻，罗柳村村民田兵初及家人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收留其一行人员留宿家中。
　　“当热水热饭端到我们面前时，我们早已冰冷的身心瞬间被暖化了。”林涛说，第二天醒来，还来了许多热心群众主动帮忙铲雪、开路、推车。最终，在众人的合作下，被困的车辆重新驶上了回家的路。
　　数不清的“你我互助”像汇聚的万千萤火，照亮了严冬。
　　天灾无情，人间有爱。奔赴灾区一线沿途，人们守望相助的场景让记者频频泪目：凝滞的高速上，周边村民源源不断送来免费热水、方便面、面包等物资，甚至还有办喜宴的新婚夫妇将整桌宴席直接打包送出；乡道上，有人主动分享自己的防滑链，冒着冻雨跪在冰碴子上为其他车辆安装；当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误入”狭窄村道时，路旁户主顾不上思考自家空地是否会被压坏，主动引导大货车，协助疏导交通……
　　城乡遭遇冰冻，亦有热血化冻。这样的故事，发生在湖南的大街小巷、山野田间。
　　8日下午，湖南低温雨雪冰冻天气过程逐渐减弱。有的地方迎来了久违的太阳，人们心头为之一振。
　　这段冬日时光，或许将成为湖南人难忘的集体记忆。人们会记得，在这个漫长难捱的冰雪天灾中，有许多你我熟悉的身影——他们顶风冒雪、迎难而上，只为解救受困车辆、点亮一盏明灯、满足游子的团圆心愿……
　　人们期盼新春艳阳天的到来。那时，冰雪会开始消融，但在许多看不见的地方，仍将有许多默默无闻的人，继续清淤扫障、抢修设施……漫漫长路携手行，众志成城护平安。
　　（参与记者：阮周围 明星 谢奔 周楠 谭畅 白田田 帅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