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乡土,不费“巨资”

江苏省南通市养老现状观察之三

新华每日电讯     2023年10月26日
不离乡土,不费“巨资”

江苏省南通市养老现状观察之三

( 2023-10-26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新华关注·调查观察
 
  儿女在城市站稳脚跟,工作繁忙,还要养育下一代,难以兼顾留在农村的父母,而日渐苍老的父母又不愿意进养老院,二者较难找到契合点。
  不离乡土,不费“巨资”,有没有这样的养老机构呢?在江苏省南通市,不少敬老院公建民营后开始收住老人,部分乡镇卫生院积极拓展养老业务,还有一些农民自办的养老院也投入运营。南通的农村老人,有了更多选择。
星星之火


  利用自建房兴办养老院,谁第一个吃螃蟹?目前还不得而知。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走访的几家机构,目前运营良好且有一定知名度。
  海安市李堡镇堡河村村民吴寅生利用家里的自建房,于2022年开办了红红老年护理有限公司,目前满额收住24位老人。他给院子加盖了“屋顶”,老人外出活动便风雨无阻。公司的前身叫美芳护理院,2018年就已存在。
  与美芳护理院同年成立的,还有李堡镇秦乐养老服务有限公司。42岁的公司法人代表秦书琴曾在乡镇医院干过4年,后辞职打工。父亲是退休村医,母亲曾是医院的护工。3人的经历,成了他们办养老院的优势。
  秦书琴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育有两个孩子。“农村留守老人多,子女有工作、有孩子,顾了老人就顾不了孩子,顾了孩子就顾不了老人。老人大多不适应城市生活,常闷在家里。在农村办养老院是一个趋势。”秦书琴说。
  这个“趋势”,是秦书琴的母亲先意识到的。“她在医院做护工的时候,发现很多老人住院后,子女都没法在身边照顾,所以护工才有活可做。在医院都没有子女照顾,更别说回家了。”秦书琴说。
  2018年,秦书琴筹办养老院,在自家楼房后面加盖平房。才盖到一半,村里84岁的李玲就过来交了200元订金,要求入住最中间的屋子。
  李玲今年已经89岁,生活能够自理,如今仍住在她当初选定的房间里。见有人来,还热情地招呼“家来坐坐”。
  类似的养老机构在海安农村不断涌现:在上海一家护理院打工的范存红,回李堡镇成立缘红托老院;墩头镇毛庄村的刘华琴,早年是做幼教的,2020年创办了乐伴养老院;杜楼村的钱广生曾是位养鸡专业户,2021年创办了巧云养老服务部……
  “在农村办养老机构,能解决部分留守老人无人照料的社会问题,也能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61岁的钱广生说。他的养老院一共5名工作人员:他们夫妻俩、一名厨师和两名护工。
口口相传


  记者走访农民自办养老院发现,各家床位使用率高低不等,最少的收住6位老人,最多的67位,而影响老人入住人数的主要因素是口碑。
  说起创办缘红托老院的初衷,范存红坦言本意是想把家里的老人服侍好,没想到农村的养老需求这么旺盛,促使她连年扩建,目前收住了67位老人。
  薛俊嫦和姐妹经常开车到李堡镇新庄村看望82岁的母亲。薛俊嫦在隔壁的如皋市开了一家超市,有3个孩子。“母亲中风前一直跟我生活,中风以后,我实在忙不过来,想把老人送进养老院,又担心别人说我不孝顺。”那段时间,薛俊嫦非常纠结。
  母亲中风第一年,尽管姐妹轮流照顾,薛俊嫦还是觉得负担沉重,不仅生意受到影响,自己的孩子也照顾不好。看到范存红发的短视频后,她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母亲送了过去。
  “这里能把母亲当成自家人看待,所以我们放心。”薛俊嫦姐妹每周都要过来看望一次,越看越放心,“这里伙食好,服务好,反正比家里照顾得好。”
  “我没有做广告,就是发些短视频,靠口口相传。”范存红所在的新庄村,远离交通干线。从外地过来,需要省道转县道,县道转乡道,乡道转村道,拐弯抹角才能在一排民房中找到缘红托老院。
  海安县民政局养老科科长张志远,无意中看到范存红发的一段视频:七八口人在一起吃饭,老老小小其乐融融。他感慨道:“我看了那段视频后就判定,这家养老院肯定能办成,因为他们从心理上接纳老人。”
  从入住老人的数量上看,缘红托老院是目前海安最大的农民自办养老院,收住的67位老人中,仅有2人生活能自理,33人全失能,其他老人半自理。
  根据老人的不同现状,范存红制定了不同的收费标准。能自主吃饭、大小便的,每月2200元;能自主吃饭、知道让人帮助上厕所的,每月2400元-2700元;偶尔失禁,每月2700元-3000元;能自主吃饭,但大小便失禁的,每月3300元;需喂养,大小便失禁的,每月3600元。
  除了全家参与外,范存红另外雇了14位工作人员,2名负责厨房,另外12人全部是护工,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我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范存红说。
消除隐患


  这种自我生长的农村养老院,2018年开始进入民政管理部门的视线。
  海安市民政局局长于俊卿表示,既然农村有这种需求,就有它存在的必要,但主管部门要积极引导,加强管理。
  经过调查摸排,海安市民政局发现有两家农村养老院场所异常简陋,安全隐患严重,已经没有改造的必要,直接责令其将收住的老人送敬老院,或者由子女接回家。对其余农村养老院进行规范化改造,对相关负责人进行培训。
  2022年1月,海安市专门召开会议,专题研究农村利用自有房屋开办养老场所(简称“幸福之家”)相关工作。会议为“幸福之家”定下了基调:对解决农村养老问题存在一定的积极意义,对这种新业态,应该持“规范、引导、支持”的态度。随后,海安市下发通知,对“幸福之家”的建设标准、资金补助、日常管理等工作进行了明确和规范。
  秦书琴认为,海安市出台了文件,民政部门加强管理,这样就更正规了。她举例说,比如原来厨房上的屋顶,有部分用的是廉价泡沫夹芯板,民政部门检查时发现了,责令整改;再比如,原来用的是液化煤气,现在统一改成电灶。“我们当时并不是为了省钱,的确是不懂。”
  目前在海安市民政局备案的一共有13家“幸福之家”,开设336张床位,入住216人。另外,还有10家农村养老院没有备案,正在逐步规范。
拓展业务


  近年来,海安部分乡镇卫生院也开始增设养老病房,拓展养老业务。他们的优势是医疗技术,提倡医养结合。
  南屏医院院长吴晓兰2006年开始琢磨拓展养老服务,多次到苏州无锡等地考察。2022年5月,这家医院的养老业务正式运营。
  “医院三到六层全部是养老病房,共196张床位。目前只开放了4楼,共80张床位,收住27人。收费每月3000元-5000元不等,不含医疗费。”吴晓兰说。
  因为是新业务,很多东西都在摸索。养老病房的护工,原来采取一日两班,但医院发现晚班护工基本上都要睡觉,无法照顾失能老人,所以改成目前的一日三班,确保24小时有人陪护。
  “家属现在可以随时过来看,我们确保随时有护工在照顾老人。”吴晓兰说,“我们的服务,一定要得到家属认可。”
  花庄医院原来是花庄乡的乡镇卫生院,乡镇合并后,2002年改制成花庄医院。2012年,政府出资为65岁以上老人免费体检,院长陈浩发现到医院体检的老人越来越多,有的孤寡老人还需要别人推车送来。那时候,陈浩就有了办养老机构的设想。
  花庄医院的三楼,2018年拓展为养老服务区域,32张床位目前全部收满,80%为失能老人,费用每人每月3000元左右,医疗费用另算。
  2022年,医院后面新建了养老大楼,建筑面积13800平方米,设计床位400张。陈浩专门到河南漯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招聘了20多名护理人员。“如果他们在养老大楼从事护理工作,月薪5000元。如果在花庄医院从事护理工作,月薪只有3500元。”陈浩说,护理老人的活更累,需要从薪酬上给予倾斜。
  陈浩的目光已经瞄向了苏南和上海。“上海的养老床位一床难求,很多失能老人往往排队半年才能被收住入院。”对于正在打造的养老大楼,陈浩显得很自信:“我们靠什么吸引上海和苏南地区的老人?我们这边环境好,护理人员服务好,还有医疗配套,能和上海、南京的大医院远程会诊。”
       (下转6版)
  (上接8版)陈浩等人判断,大约10年之后,中国的养老产业才会真正爆发,“现在能够接受去养老院养老的这批人,到时也老了,市场会真正觉醒。”
公建民营


  传统运营模式下,公建敬老院面临床位闲置、员工积极性不高、社会老人不愿入住等问题。
  通州区十总敬老院有近200张床位,只收住36名“五保户”,另有3名寄养老人。13名工作人员中有6名护理人员,每月加上夜间值班补贴,收入只有2500元。院长朱建聪说,敬老院没有收住社会老人的积极性,因为对增加的收入没有支配权。
  海安市胡集街道胡集敬老院有床位186张,入住“五保老人”109人,社会老人7人。近年来乡镇撤并后,对“五保老人”进行归并,所以数量较多,但敬老院工作人员没有相应增加,只有17人。院长殷善权说,目前的政策没法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护理50人跟护理100人的收入是一样的,都是死工资。”
  如何破解公建敬老院供养能力弱、管理和服务不到位等问题?2006年,启东市将原有的24家敬老院撤并,改造、新建8家区域性中心敬老院,面向全社会开放。中心敬老院建成后仍然采取公建公营,但重新招聘员工,敬老院的服务能力得到提升。
  2021年,启东市决定对8家中心敬老院进行“公建民营”,由启东城投集团出面寻找第三方负责运营。目前,上海九如城集团和如皋颐乐集团分别运营4家中心敬老院,敬老院工作人员统一成为城投集团的合同工,基本工资由市财政支出,绩效与奖金则由第三方公司考核发放。
  记者在汇龙中心敬老院和惠萍中心敬老院采访发现,两家床位使用率都超过50%,收住的社会老人接近一半,且收费低廉。在汇龙中心敬老院,自理社会老人每月自费1110元,失能社会老人每月自费1220元至1970元。汇龙中心敬老院院长陈燕解释说,之所以能以很低的价格做好服务,是因为市财政支付了员工的基本工资。
  启东市民政局局长赵雨玉说,敬老院公建民营后,民政局回归裁判员的角色,更好发挥监管职能,促使敬老院的管理更规范。未来随着“五保老人”逐渐减少,敬老院的床位势必要继续向社会开放。(本报记者朱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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