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樱花红

新华每日电讯     2020年03月27日
又见樱花红

( 2020-03-27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副刊
 
  田延敏

  

  说起樱花,国内最负盛名的恐怕要数武大樱园了,千株樱树傲然盛开;簇簇繁花犹如与人争宠的仙子,顾盼生辉。仙子与才子的盛情相约,花香与书香的天作交融,名花与名校的完美结合,真不知让多少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我出生在鄂西山区,交通不便,家境贫寒,童年自然没有到武汉大学徜徉花海的福分。然而,散布于大山里的野樱花,同样给了我美好的回忆。

  家乡巴东县野三关镇位于大巴山与武陵山余脉的结合部,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土质肥沃,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合樱树生长。虽不及武大樱花那么雍容华贵声名远扬,但也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可观赏花期更长,从低山到高山渐次绽放,时间长达一个多月;生命力更强,或扎根悬崖,或跻身密林,或数落荒野,物竞天择,不用人工护理;实用价值更大,野樱花是万绿丛中一簇红,少数几株就能把整座山装扮得多姿多彩,且成熟的果实都能食用,兼具药用价值。

  父母没条件给我们买礼物,却很会用这大自然的馈赠来弥补憾缺。三月樱花时,堂中插几支,粉红照四壁,浅香入心脾,家中顿时弥漫着春的气息。一般公园用作观赏的樱花的果实不能吃,但我们家乡的野樱花的果实能吃。樱花渐落,最令人期待的红樱桃又开始向我们招手了。樱桃成熟的季节,父母每次上山,都要背上背篓,不顾劳累,摘上樱桃,连枝带叶塞满背篓,不及进门,我们姐弟几个便蜂拥而至,顾不上洗,抓起就吃,喜不自禁,大快朵颐。父母在旁反复提醒:“就不能洗了吃吗?小心肚子疼!”“少吃点,吃多了上火!”我们哪抵得住这般美味诱惑,生怕下手晚了而错过这饕餮樱宴。等父母收拾残局时早已所剩无几,而脸上却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打记事起,赏樱花、吃樱桃,就成了我们家最宝贵的亲子时刻、最难忘的春天回想。长大后,参军到了遥远的北方,冬去春来,最为眷念的还是那樱花红、樱花香。看到樱花,似乎就看到了父母的音容笑貌;拿起樱桃,就回想起背篓背回来的父恩母爱,阵阵暖流涌心头,行行热泪夺眶出。真想跨过千山万水,亲手为父母折回几枝樱花,背上几筐樱桃,也让年老的父母惊喜万分!可惜军务繁忙,始终没有春天探亲的机会,直至父母相继过世,也未能了却这一夙愿。

  今年春节终于轮到休假,近十年来没回老家过年了,虽年过半百,仍激动不已。不能为父母床前尽孝,带孩子为爷爷奶奶扫墓还是应该的,另外我们家新成员还没回过老家,亲戚家刚生了小宝宝需要看望,还有许多亲朋好友也发出邀约。人未到家,日程已安排得满满当当。兴冲冲一路奔袭,腊月二十六携全家回到阔别的故乡。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未及缓解车马劳顿之苦,新冠肺炎疫情就陡然升级。在武汉工作的侄子毅然退掉返乡的火车票留在江城抗疫,亲戚赶紧取消了原定的喜宴,村组大年初一就实施封路隔离措施,大哥家再也不能去了,一家四口作为“外来人员”寄居大姐家隔离观察。一切都始料未及,家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不得相聚,战友逆行抗疫奔赴前线,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每天紧盯揪心的疫情变化,待上几小时就忍不住上阳台透透气。看着社区工作者忙碌的身影,真想走下楼去与他们并肩战斗!

  眺望群山,成为消解压力的最好方式了。春雷乍起,山接闪电临危不惧;冰雹急袭,山受痛击依然挺立;雪花纷飞,山披银装尽显大气;阴雨霏霏,山欢水笑春回大地……大山像变戏法似的,不断地变换装扮,让我这身在故乡如异乡的远方游子都有点不敢相认了。

  居家日久,对父母的思念愈深。与山聊往事,托星寄相思;暖酒邀明月,敬父天可知?心中一直默念着要是山上开出那久违的樱桃红,该多好啊!后遇连绵阴雨,也不便上阳台了,就一心盯着大女儿备战高考,教小女儿学说话,看大姐的小外孙上网课。

  日复一日,不知不觉来到阳春三月,我居然还滞留家乡。一天早晨,一阵电话铃声把我惊醒,为不扰及家人,我迅速跑到阳台,是单位催征的电话,出来这么久,确实该回到工作岗位了。接完电话,环顾群山,雨过初晴,眼前一亮!哇,樱花开啦,樱花开啦!激动得如同孩子一般。

  前几天还青山一色,今天悄然施上片片粉黛,光照夺目,十分妖娆。“山深未必得春迟,处处山樱压花枝。”三十年的等待,终得邂逅,恨不能奔向近前,赏百媚千红,品万缕芬芳,观群蜂飞舞,自由呼吸,跑个畅快!可爱的山樱,难道你知道了我归期将至,姗姗而来为远方的游子送行吗?

  历经两个月的漫长等待,终于可以收拾行装北归了。拿到返回通知书和通行证的那一刻,高兴之余,心里还是泛着阵阵酸楚。家乡是贫困县,亲友多以外出包点小活儿或进厂打工为生,遭此磨难,脱贫攻坚又难上加难了。我一脸茫然,无能为力。好在中央和地方都召开了专题部署会,但愿今年重灾区的损失能夺回来!

  终于安全顺利地返回河北了,在辖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抽血化验,拍片检查,我们再一次以“外来人员”身份开启又一个14天的隔离模式。令人欣慰的是老家恩施州的疫情全部清零,省会武汉也零增长。坚持就是胜利,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希望亲友都能顺利找到就业机会,诚邀错过花期的武汉朋友来北方,再赏樱花红,共祝祖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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